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寐喜最近头大得很,原因无他,孤竹君的坟头最近被人给掘了。

孤竹君躲在棺椁里,一觉睡醒之后,发现新收的徒弟不见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少北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寐喜就惨了,走又走不掉,躲又没地方躲,惨兮兮对着这糟老头子,隔三岔五被揪出来挨上一顿说。

这日她认命般送走孤竹君,刚甩着袖子往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没眯着呢,门砰的一声被推了开来。

源源不绝的阴冷水汽涌了进来,听着长廊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寐喜拥着被子瑟缩在床上,自觉大事不妙。

果真,没离开多久的孤竹君头顶青烟又进了屋来,圆目一瞪,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些凡夫俗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是看本君好欺负还是怎么的,闲着没事干居然敢掘我的坟!”

寐喜强打着精神挪了过来,假装没有看见檀木桌上刺眼的一道裂纹,给他沏了杯云雾茶。

“您的坟头,被人给掘了?”

孤竹君瞪了她一眼,仍自顾自生着气,“也不知哪儿来的混小子,拿了把铁锹闯进了我的地盘。你说若是天黑走错了路,倒也算了。我回去的时候,瞅着这混小子居然正在掘我的坟,一边挖还一边哼着歌,泥土四溅的,差一点,差一点就把我的棺椁给打开了。”

“后来呢?他人呢?”寐喜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得一声巨响,桌子裂了。

“人?哼,早给我一脚踹进旁边的地宫里去了。”

孤竹君的坟头在十里堡水边一处洼地,葬他的人倒也是真心待他,在他的棺椁旁边修建了规模庞大的地宫。

亭台楼阁连着长廊,回环往复的,气势颇为磅礴。寐喜早先趁着他心情好的时候去走过一遭,瞠目结舌之后,一直暗暗揣测他生前的身份。

若是青天白日里入这地宫游览上一番,也是极好的。偏生孤竹君喜黑,将地宫里的灯全给灭了,只留了壁间几盏蒙了轻纱的夜明珠发出晦暗的光。

不辨天色的地底,封闭幽暗的长廊,无数具散落的遗骸,凶神恶煞的镇墓兽,空荡而绵长的回音……光想想就觉着瘆得慌。

不知是哪家的盗墓贼,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说往哪儿走不好,黑灯瞎火的,非得摸到水边人迹荒凉的洼地,好死不死还寻到了孤竹君的坟头。

真是条汉子,寐喜默默为那倒霉蛋哀悼了片刻。

2

没几日,寐喜就见着了这倒霉蛋。

倒霉蛋被孤竹君领了过来,跟在后头的,还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圆脸少女。少女睁着一双幼鹿般的圆眼,寸步不离挨着少年,拽着他的衣袖,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

孤竹君乐呵乐呵跟寐喜介绍:“你瞅瞅,这是我的后代,就是那日掘了我坟头的小子。”

少年浑身脏兮兮的,穿了身黑不溜秋的灰衣裳。许是在地宫里饿了几天,瘦脱了相,满面尘土,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的。见她望过去,咧开一口大白牙,“初次相见,请多多指教。”声音听着颇为年轻,带着满满的江湖气。

寐喜盯着这一奇异的组合,惊掉了下巴。

孤竹君倒了杯茶,抚着长胡子颇为自得,“这人老了老了,倒也是走运,竟教我碰见了自个儿的后代。虽说不怎么争气,好歹见着了不是!”

少年正倚在窗前洗脸,闻言侧过身子来,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极为乖巧道:“祖爷爷好。”

许是寐喜的模样有些突兀,孤竹君摇了摇头,感慨了几句年轻人就是没见识云云的,叩着桌角将事情的缘由道了个清楚。

原来孤竹君那日气冲冲地将那掘他坟头的小子一脚踹进地宫后,原以为会消停几天。哪知这小子胆大得很,不仅没有被地宫吓到,反而极有兴致地在里头转来转去。

东摸摸,西翻翻,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不住地啧啧称奇。夜半更深露重时,鸣虫切切,少年郎拎了把锄头不知在敲打什么东西,叮叮当当的,扰人清梦。

孤竹君神识遍布整个地宫,自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他原本想着气消了就将他放出去,这会儿见这少年郎如此狂妄,索性将夹墙中吊着的几尾僵蛇放出去吓唬他。

哪知少年郎没几下就将那蛇给捉了,取了身上的火折子架了火堆,剥皮去胆,好端端地烤起蛇来。一边烤还一边敲着石头唱起歌来,自在逍遥得很。

孤竹君没辙了,施了道结界将地宫一封,自顾自睡去了。没睡几日,眼前一阵大亮,被人从坟头里拖了出来,给摇醒了。

他养尊处优多年,还从未被人这般无礼对待过。憋了一肚子气准备大发雷霆,睁眼对上的,却是个鼓着圆脸的小姑娘。

“老爷爷,您看见齐哥哥了吗?”小姑娘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将双手松开背到身后,低着头小声问道。

孤竹君纵然有再大的架子,也不忍心对着这张单纯无辜的脸发火,强行压下了满心的愤怒,“你是说那掘坟的小子?死了!”

小姑娘一呆,随即蓄了两包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哇,是我害了他……”

孤竹君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皱着眉头伸出脏兮兮的袖子将小姑娘的眼泪给抹了。

小姑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把将他的袖子拖了过来,往脸上胡乱擦了几下,满脸倔强,一边往怀里掏出一块发光的石头,“齐哥哥说想找找他的老祖宗葬在哪儿了,我算过了,就在这儿……他怎么会死呢?我不信,我再算算……”

孤竹君顿时觉着头顶一排乌鸦撕扯着呼啦啦飞了过去,他侧了侧耳朵,晃了几下,艰难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他的老祖宗,葬在哪儿了……”

小姑娘睫毛仍带着泪珠,环顾了一圈四周后,抬头愣愣地看着孤竹君,“就在这儿啊,您就是齐哥哥的老祖宗,他是您的后代子孙啊。”

哐当一声,孤竹君手一抖,半边棺材落了地。

“那混小子,盗墓盗到老祖宗头上了?”

3

寐喜捧着肚子笑了好半天,待孤竹君脸黑得如乌云压顶了,这才忍了笑,围着少年郎转了起来。

“啧啧,这位小哥好本事!”

“不敢不敢,生计所迫。”唤作齐央的少年郎故作谦虚,连连摆手,被孤竹君双指叩在额上,痛得捂着头直哀嚎。圆脸小姑娘慌慌张张扑了上去,给他揉了揉。

孤竹君已经过了之前的乐呵劲儿,端起了老祖宗的架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开始数落起来。

“你这混小子,做什么不好,去做盗墓贼。我孤竹君的后代,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寐喜认真端详了一番,这才发现,齐央与孤竹君的眉眼间,果真有几分相似。倒不是说眉毛眼睛长得差不多,就是说话时,五官的神韵有几分契合之处。

“祖爷爷,说起来我还想问问您呢,我这几日在您那地宫里转了一圈,啧啧啧,那架势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我很好奇,您生前是什么身份?”齐央挤眉弄眼的,津津有味地打探起来。

几双耳朵都凑了过来,孤竹君脸一沉,指着齐央厉声斥责道:“我倒想问你来着,你既然早就知道掘的是你老祖宗的坟墓,为什么当日我将你踹进地宫的时候,你没有说清楚?”

齐央指着圆脸小姑娘,理直气壮道:“是洆烟没有说清楚啊,她只告诉我说我的老祖宗葬在这儿,她也没说这老祖宗在地底下躺了几千年,居然还能说话还能动啊!”

洆烟见众人的视线都围了过来,有几分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是我没说清楚,齐哥哥的第一个愿望只说想知道自己的老祖宗葬在哪儿,我……我就帮他算出来了啊。我的错,我的错,我没有说清楚。”

洆烟一脸羞愧,拧着手不住道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寐喜不禁哀嚎,这么娇滴滴一个小姑娘,也不知从哪儿拐来的,真是单纯无害得很。

齐央往她头上薅了几下,顺势抚平了几根拨乱的发丝,“你别哭啊,整得我又欺负了你似的。骗你的,你忘了我是干哪行的了?本来想去老祖宗的坟前转转,去祭拜一下老祖宗,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造福一下后人的。哪知道被人一脚踹进地宫里了。你是不知道,那地宫有多厉害,啧啧,修得跟座皇宫似的……”

齐央满不在乎地解释着,很快就勾起了洆烟的好奇心。洆烟很快就止住了抽噎,睁着一双大眼睛认真听了起来。

“你跟我来!”

孤竹君脸色有些难看,拎着齐央的耳朵,不顾他哎哟哎哟叫唤着,将他拖了出去,剩下寐喜和洆烟面面相觑。

孤竹君身上的水汽愈发阴冷了,寐喜想了想,他那生人勿进的模样,怕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不成材的后代了。她将洆烟一把拖住,冲她摇了摇头。

4

虽然寐喜一直在想洆烟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怎么就栽到齐央手里了,可得知前因后果后,也不得不感慨一声,造化弄人。

洆烟不是凡人,而是掌管东南天上一颗望星的侍女。

史书早有记载:天有分星,地有分野,十二颗望星与地面十二州一一对应,以天象预兆吉凶。

洆烟守护的星辰,唤作星纪,对应的正是东南吴越之地。星纪日伏夜出,洆烟的使命便是日夜小心翼翼地看着星纪。若是不小心落了暗尘,被走错路的小神仙撞到了,被外出觅食的神兽误食了,都会引发人间一场动荡。

那日洆烟正巡视着她的望星,忽然听得天地深处冥冥中传来了召唤,一阵头晕目眩之后,直直落下云尘。待她抚着撞痛的额角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荒野。

四下一片漆黑,无数土包从地面鼓了起来,参参差差遍布四周。少年一只脚仍踏在半边棺材里,手里持着火折子,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少年挥了挥眼前的尘土,捏着鼻子问道。

洆烟指了指天,示意自己是从天上来的,随即她的视线落到了少年的另一只手。

少年一手举着火折子,另一只手里却握着半截玉珏,里头有萤光游走闪动。她虽然不认识这个东西,却下意识地畏惧臣服。

少年顺着洆烟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玉珏。他往前走了几步,洆烟往后退了几步。许是见到了洆烟的抗拒,少年将那半截玉珏塞进了胸前,有些兴奋。

“我的天,今儿这坟没白挖,总算捡到宝了!你是人吗?”还没等她回答,少年又开始疑惑起来,“不对啊,书里说的是可以祈求丹药服食,可没说会落下个小姑娘来啊!”

少年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倚着昏暗的烛火自顾自翻了起来。

“脉望,蠹鱼三食神仙字,则化为此。夜持珏向天中望星,星立降,可求丹服食也。”少年瞅瞅书,又看看洆烟,摸着光滑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可还没等他继续发问,不远处起了一阵喧哗声,无数涌动的人影和火把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咆哮声。

“乡亲们,跟我来!就是那个小贼盗了爷爷的墓!这盗墓贼,不要放过他!”

少年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将那破书往怀里一塞,拍了拍手起身伸了个懒腰,冲一动不动的洆烟眨了眨眼。

“你还愣着干吗,想被人捶死吗?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归是我召唤而来的,那就是我的人了!”

事后,洆烟才知道,少年唤作齐央,是个父母早亡的盗墓小贼,日日混迹于这临安城里。

那日他听茶楼里几个方士说,这片地儿隐隐有异香,大概地底下藏着什么宝物。方士们不知有什么急事,急着赶路先走了,约好了过些日子再来一探究竟。齐央倒是上了心,踩了个点,趁着天黑就来了。

他从地底下一具骨架旁扒拉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珏,旁边还卷着本破书。他行走江湖多年,稀奇古怪的事儿见得不少,就着棺材读完之后有些嗤之以鼻,举着那玉珏朝天一指。

“来来来,不是说举着这玉珏向天,就能召唤来望星吗?我倒要看看,会召唤来个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落了地,面前烟尘滚滚,钻出来一个水灵灵的圆脸小姑娘。

洆烟费尽心思才跟他解释清楚,望星不会降落,只会陨灭。而她是看守望星的侍女,将她召唤过来,也是一样的。她天生对那玉珏有臣服之意,以玉珏为令,可以答应他三个要求。

待满足他三个要求后,她便可以重回天上了。

5

寐喜听得目瞪口呆,“所以,齐央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想看看他老祖宗葬在哪儿了?”

洆烟点了点头,“我给他算了一遍,给他指了方向。他好像有些不相信我,让我在外边等着,自己摸进去了。我等了三日,怕他出什么事,这才将棺椁里睡觉的老爷爷摇醒的。”

寐喜不禁默默比了个大拇指,孤竹君的后代,果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洆烟虽然急得心急火燎的,生怕天上那颗望星出了什么差错,可鉴于齐央还有两个心愿可以实现,也只得捺下性子来,日日追在他屁股后头,终日碎碎念。

按照孤竹君的话来说,他孤竹君英明一世,千年后却寻了个如此无用的子孙。他长眠于地底下着实是不安心,怕是夜里翻来覆去的,连觉都要睡不好了。

在他的耳提面命下,寐喜无奈领了这职责——好好开导齐央,让他好好利用机会,许下最后两个愿望。

齐央那日被孤竹君拖回去后,也不知俩人说了些什么,再回来时倒也稍微收敛了些吊儿郎当的模样,不急着许愿,反而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后来索性日日晃荡到半栈香来,开始了百般惆怅的探讨人生之路。

“小洆烟,你说不然我许愿做个将军,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那齐哥哥你定然会做个特别厉害的将军!”

“将军需要统帅全军,胸中沟壑万千,征战沙场,冲锋陷阵。”还没等洆烟盘算,寐喜凉凉地开了口。

“那要不然,我就一夜暴富,做个富可敌国的富商?”

“齐哥哥,你是想要黄金万两还是万贯家财?”洆烟在一旁认真地问着。

“就你这性子,万贯家财也得散尽了。”寐喜一边捣着药,一边嗤之以鼻。

“不然捞个皇帝做做,睡在金丝软帐里头,搂着佳丽三千……”齐央再挠挠头,嬉皮笑脸道。

“那你怕是会成为这世间最短命的皇帝,皇位还没坐稳呢,估计就被底下人给暗害了。”

齐央不说话了,手里缠绕着洆烟的长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洆烟默默地坐在一旁,一动不敢动,像极了听话的小媳妇儿。

一片静默中,寐喜突然凝了神,她不禁对齐央另眼相看起来。一个平平凡凡的少年,突然有一天得到了神仙的眷顾,拥有三次改变人生的机会。

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圣人都可能动心,更不论放在寻常人身上,多半会畏手畏脚,欣喜欲狂,怕是绞尽脑汁都要为自己搏一条通天之路。可齐央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双透亮的眸子里无悲无喜。

“虽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一步登天改变命运,可我也希望你能想好了,你到底最想要的是什么。”

齐央垂下了眼帘,掩去了眼底的落寞,自嘲道:“若问我,我只想做我自己罢了。”

寐喜再问时,他就不肯说了,长吁短叹的,领着洆烟往集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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