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谁在做人
出身社会后,讲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做人”。平常所讲的“做人”更多的是指自身修为,这里我们要讲的“做人”,是指能在社会上立足,成为一号人物。还是那个比喻,社会就像电视剧,不是谁都能成为一号人物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能默默做事,被人提起的时候就是路人甲、士兵乙、小贩丙之类的。只有那些拥有大量社会资源,处于组织中上层,在社会上有影响力的人,才有资格去“做人”。
举个例子,孙朝宗前面已经讲过了,文武双全、能力突出。就是这样一个猛人,在徐铁英被方孟敖、马汉山劫持一段,王蒲忱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还是会冷冷地一句“刚才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啊?”这就是说你孙朝宗还算不上一号人物,而仅仅是个做事的角色,我可以搭理你,也可以不搭理你。对比另一个例子,方步亭到五人小组接受问询的时候,明明是被调查的对象,可一到门口,众人却齐刷刷起立迎接,因为他是一号“人物”。你孙朝宗再聪明、能干,那也只是个做事的,没有“做人”的资格,想施展“做人”的才华,不好意思,没有你的舞台。
(一)讲规矩。代表人物陈继承、杜万乘等。
什么是讲规矩?官方一点叫讲原则,江湖一些叫讲义气。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面,充满了明规则、潜规则,好习惯、坏风气,不论你是正是邪、是好是坏,要想站稳脚跟,都必须要讲自己的规矩。
陈继承作为国民党的“老人”,贪腐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能够在北平统领警备司令部一班人,那也不是毫无本事的。他能够笼络人心,很大的原因便是讲规矩,当然讲的不是什么好规矩。“自己人就算是错了也不能抓”,马汉山这样名声在外的腐败分子,也还是要保,这就是他的主张,他的规矩。不要小瞧了这点东西,一个部门、一个圈子、一个帮派能够凝聚起来,很多时候就要靠领导人讲这些规矩。那些不讲规矩的人,作为“老大”却在关键时刻抛弃“小弟”,在江湖上是最令人不耻的,是不会“做人”的典型。
陈继承与陈继承搞小团体主义不同,财政部总稽查杜万乘讲的是另外一套规矩。杜万乘看似一个无用书生,作为五人小组的组长,没一个人把他当回事,还被第四兵团半夜里一通电话吓得屁股尿流。这样一个人,能够坐上财政部总稽查的位置,身上必然也有他的闪光之处,那就是他自始至终、从头到尾都十分讲原则。到北平查案的是五人小组,但其中四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有杜万乘在按部就班地查案。虽然每次碰到硬茬都毫无办法,但他实实在在是按程序办事的,从没有违反过查贪腐的任何原则。做人能够做到这一层其实是很了不起的,就是无论面对什么难题,尽心尽力去做,始终原则不变、规矩不改,纵然失败了也问心无愧。
杜万乘陈继承、杜万乘身上都有明显的缺点,一个贪婪、一个懦弱,但在现实中,陈继承这种人很受拥护;杜万乘这种人也很受器重。原因很简单,下属会喜欢陈继承这种有担当的领导,领导会喜欢杜万乘这种不耍滑头的下属。到了“做人”这个层面,要想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站稳脚跟,首先就是要讲规矩,也就是所谓的“人无规矩不立”。
(二)讲情面。代表人物李宇清、王蒲忱等。
“讲情面”就是讲感情。人始终是社会动物,亲情、友情、爱情,正是一个“情”字让人类行为脱离了低级趣味,而上升到艺术的高度。如果说“讲规矩”能让人在社会上站稳脚跟,那么“讲情面”则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关于这一点,剧中也有个过描写,就是崔中石在接受五人小组问询时,因为马汉山站着而不愿就坐那一段,旁白解释到,当时官场上流行吃“两碗面”——情面和场面。
李宇清是北平行营副官长,也就是秘书长的角色,这个职务不可谓不高,因为很多时候他是能够代表李宗仁的。实际上,李宇清并不是李宗仁的人,他是蒋介石派过去的,这一点剧中有明确交代。而且李宇清和蒋介石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在处理完方孟敖擅自起飞事件后,蒋介石亲自打来电话。这段对话就很有意思,李不称呼蒋为总统,而是用了黄埔军校学生特有的“校长”称呼,然后是蒋介石的一段“狗粮”式的责骂,“我不是你的校长,黄埔也不敢有你这样的学生”。讲了这么多,就是说明一个问题,李宇清确确实实是一个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却很能够放得下身段,待人接物处处都很讲情面。如果说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何其沧,还可以解释为对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的尊敬,那么面对已经戴着手铐的马汉山还能称呼为“老马”,且不失时机地倒杯水递过去,就真正体现出了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修养。李宇清身上展现了“讲情面”的一个境界,那就是不刻意为之,在外人看来顺畅自然,而不像生活中有的人那样,虽然满脸堆笑、处处殷勤,却总让人觉得很虚假,怎么看都不舒服。
李宇清王蒲忱出场时间比较晚,全剧到一半的时候才出现。在之前,保密局这个组织已经参与了很多事件,但都是在马汉山的带领下。对前任站长插手工作听之任之,一遇到问题就抽烟咳嗽,这样的王蒲忱,难免给人一种圆滑世故的感觉。一般来说,圆滑的人往往也很虚伪,但王蒲忱并非如此,不仅平日里对人都客客气气,处处想得周到,等到对方倒霉了,他也能够一如既往。马汉山落马后,他不贪老站长留下的财,虫草拿给老站长补身体,担心老站长想太多,就派人陪他打牌,直到押往南京那一天,还恭恭敬敬给老站长打好洗脸水。感情讲到这个份上,也难怪老江湖马汉山都会感动,要把那本黑账留下来,帮他得一份功劳。后来曾可达私卖军粮,王蒲忱奉命去抓捕,同样充满了人情味。面对失落的曾可达,他还是关心地说:“两天没合眼了吧!曾督察,到我那儿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做到王蒲忱这般是很难得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人走茶凉、落井下石才是常态。
王蒲忱能做到“讲情面”,做人就已经做得很有水平了。如果说讲规矩能得到圈子里人的认可,那么“讲情面”则能找到可靠的朋友,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说到这里,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关于全剧结尾处方孟敖将王蒲忱、徐铁英等人丢在机场的事情,很多网友不能接受,在网上讨论,表示不应该把王蒲忱与徐铁英同样对待。剧情这样发展,自然有它的道理。但这也间接印证了前面的观点,连观众都想拉“讲情面”的王蒲忱一把。
(三)讲信仰。梁经纶、崔中石、曾可达、谢培东等。
讲信仰的人有灵魂。人一旦掉进社会这个大染缸,就会被弄得五颜六色,灵魂也就不再那么干净了。为什么活着?活着为了什么?很多人到死的也没搞明白,活着就是浑浑噩噩。而真正有信仰的人知道为什么而活,也知道为什么去死,充满力量、无所畏惧。
首先讲梁经纶。燕京大学的教授,明面上的共产党员,实际上的国民党铁血救国会核心成员,一个被建丰同志评价为“才大心细、明善诚身”的人。梁经纶的聪明、才华和能力这里就不多讲了,概括来讲就是属于顶级水平那种。比如,谢培东、崔中石、方孟敖、何孝钰的共产党身份以及接头关系,其实都已经被他猜透了,只是碍于复杂的关系,有的他讲了出来,有的没有讲出来。
所谓信仰,从来都不是迷信某个党派、某个人,而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的精神。梁经纶表面上是忠于建丰同志,忠于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本质上却是忠于他所讲的“无论将来谁胜谁败,都绝不能再让国人饥寒交迫”。他和曾可达一样,之所以站队铁血救国会,是因为相信建丰同志能带领他们实现“不再让国人饥寒交迫”的理想。但梁经纶的信仰不及曾可达纯粹,也不及曾可达坚定。他的信仰有时候显得偏激,比如那一句“古老的夜晚和音乐是永恒的,但那不属于我”,如果真的连生活都要抛弃,那所谓的理想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一点连曾可达都是不认可的。为了理想,他甚至是不择手段,包括利用自己所爱的何孝钰,以及爱自己的谢木兰。和许多青年一样,梁经纶的信仰是刚强的,也是容易折断的,当谢木兰死在自己怀中,他的信仰也崩塌了。
梁经纶崔中石与梁经纶有些类似。关于他的能力,也无须讲得太多,一句话概括就是,能够和徐铁英、方步亭这样的顶级高手周旋自如。在南京党通局大楼,与徐铁英交谈那一段,他处事的周密、老道就已显露无疑。他与梁经纶相似,但又不相同。相似的是都有着救国救民的情怀,不同的是他站在共产党一方。他的信仰是如此坚定,以至于将生死置之度外,毅然选择做出牺牲。关于崔中石的赴死,很多人认为是没有必要,其实也不完全如此。崔中石一旦去了解放区,共产党的身份被坐实了,那么方孟敖、谢培东的身份也会被坐实。所以,崔中石的死并不是无谓的牺牲。但崔中石的死并不是完全为了信仰,也不是无比高尚。他在遗言中提到了自己所爱的人,一个在解放区工作的女共产党员。抛弃为自己操劳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儿女,心心念的是另一个女人,这种抛弃了生活的信仰难道就真的值得吗?
崔中石梁经纶也好,崔中石也罢。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精神支柱,但这种信仰是脱离了生活的,是没有支点的。这也是他们最终无法找到幸福的原因。
曾可达被认为是一个有些愚钝的人。他在北平办事,处处要打着建丰同志的旗号,遇到难题事事要请示二号专线;对于上级的指示精神,有时候也不能很好领会;在玉米地里发电报那一段,更是被人们拿来与孙朝宗比较,嘲笑他的记忆力不行。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小聪明不等于大智慧,曾可达是最被我们低估的一个人。就办事能力而言,曾可达有时候确实没有那么精明,但他身上有良好的习惯和可贵的品质。他打了自己的副官会主动道歉,发怒摔了杯子会自己担责,工作中犯了错误会认真检讨;平时不抽烟、不喝酒,没事就跑步、练拳,读曾文正公文集;已经身居高位,但不为家里谋私利,每个月还要把薪水寄回去补贴家用。虽然也有过心存偏见、推卸责任、巴结权贵等种种小心思,但心怀国家、心怀百姓的初心却始终没变。
曾可达曾可达最了不起的地方是为人正直、坚守底线。比如杀谢木兰这件事情,北平四个铁血救国会成员三个参与其中,唯有曾可达做到了坚守底线,敢于怒斥徐铁英,为什么?因为他有一身正气。当币制改革即将失败的时候,曾可达私卖十车军粮,向正在北平的蒋介石死谏,此时他已不再是为某个人、某个党派卖命的政客,而升华成了顶天立地、为民请命的民族脊梁。此时的曾可达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连桀骜不驯的方孟敖也要立正敬礼。最后,他选择自杀在机场,那是一个时代的悲剧。方孟敖站在他的墓碑前说:“如果知道当时是要盖棺定论的话,我应该对他的评价更高一点”。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整个社会和历史的遗憾,对于曾可达这样人,我们的评价不应该更高一些吗?
谢培东是剧中最无私的那一个。他在年,共产党最困难的时候入党,几十年在国民党的机关里面工作,面对富贵生活,却坚守清贫。这是那个时代真正高尚,真正有坚定信仰的人的真实写照。为什么他能将身份隐藏到最后?因为他的信仰是坚定而纯粹的,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不是为了打下江山坐江山,而是纯粹的为了国家和人民。一个二七年入党的元老,一个直接对周恩来负责的高层,在全国终于要解放的时候,却深藏功与名,继续隐瞒身份一辈子,这便是“功成不必在我”的至高境界。不同于青年们信仰的偏执和急躁,谢培东的信仰并没有脱离生活,更不是将生活作为垫脚石。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在方家隐藏二十年,不是自己有多厉害,而是亲情不忍猜疑,方步亭以及方家的所有人是把他当亲人看待的。为了新中国的解放,他自己可以牺牲,但不能让亲人牺牲,所以面对张月印提出留住方孟敖的要求,他会断然拒绝。谢培东代表了一个时代共产党人的崇高境界,为党、为国,也为家人,唯独不为自己。
谢培东为什么讲信仰是“做人”的最高智慧,因为只有有信仰的人才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并为之奋斗终身。现实中,我们会发现那些最终成就斐然的人,往往就是能够在自己的道路上奋斗到底的人,而那些最终失败的,更多是看起来精明,却迷茫不知方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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