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落落背着脏兮兮没来得及洗的白色书包，匆匆忙忙从桌上顺了一个肉包子就出了门。
将周妈妈的叮嘱声落到了身后。
她攥紧了手里的小包，心脏砰砰跳。
公交车来了，她顺着人流挤进了里头，几乎喘不过气，厚重的刘海闷住了额头上的汗，左右穿着校服的学生似乎看她不爽，总把她往外挤，她盯着自己的帆布鞋，死死的抓住车上的吊杆。
公交车直接开到了学校门口，她往窗外一看，这时候倒是希望车上的人挤得她下不去才好。
她拖着步子慢吞吞的下了车，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小包放进了口袋里，连同握着小包的那只手也放在口袋里没有伸出来。
门口的值日生不耐烦的拿着登记本朝她吼：“喂，你到底进不进啊？不进就赶紧过来记个名字，我记你迟到了！”
周落落这才紧赶慢赶迈进校门。
进教室之后，她望了望四周，小心翼翼的放下书包。
突然，后面有人用手戳了她一下，她吓得身子一抖，口袋里攥着包的手渗出细汗。
身后那人坐在桌子上，撩了撩周落落的头发，“带了没？”
周落落低着头，将身子转向后面，头皮发麻，然后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那身后的人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呵，”苏因看到周落落手上的东西时，眼睛一亮，很满意的将周落落的头发绕了个圈抛掉了，“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周落落的刘海挡住了她眼里的恐惧，她轻轻的点点头。
“那我们放学见喽。”说完，她带着身边一大群人走了，有个女的看见周落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周落落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女的撇了撇嘴，靠近周落落，周落落下意识后退被拽住了头发。
“倒，霉，蛋。”轻飘飘的丢下这几个字后，她突然从嘴里吐出嚼了许久口香糖，笑眯眯的按在了周落落的头发上。
周落落低着头咬紧唇，手里死死的抓着校服裙子，眼睛顿时变得通红。
听见小团队在叫自己，这女的轻轻摸了一把周落落的脸，笑着跑了过去。
2
在所有人走了之后，周落落的眼泪突然一颗一颗砸在了校服裙上。
上早读了，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有同桌。
一开始是有的，不过被吓跑了，然后就再也没跟她说过话。
周落落深吸一口气，胡乱的抹了抹脸，将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手伸进桌洞的时候，身子突然一僵。
老师从后门走进来，看见她愣在座位上，而其他的同学已经在跟着课代表读课文了。
于是老师皱眉，拿书在她桌子上重重一拍，这时有好事的人已经偷偷回过头来看了，还用课本挡着自己忍不住发笑的脸。
“你的书呢？！”
周落落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心一沉，几乎要当场昏死过去。
她的手此时正被强力胶黏在了课桌里面，别说拿课本，根本一动都动不了。
见周落落一直沉默，老师将课本甩在了课桌上，差点就砸中了周落落的头。
“你说，你这是第几次了？！你自己数数！”老师气得背过身去，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往这边看。
周落落想伸手挡脸，于是用力想将手从课桌内挣脱，可是没用，她一下又一下的抽动胳膊，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老师没再看她一眼，气哄哄的走出了教室。
这时，全班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笑声，一声接一声，像海浪奔腾不息，拍打在周落落的心上，她的心灌满了海水，咸得发苦。
苏因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低头脸憋得通红身子抖个不停的周落落，压住差点就溢出的笑声，站直后用书作势拍拍讲台，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实在忍不住将头转过去面向黑板，才放肆的笑了起来。
最后，周落落的手被撕下了一层皮，红通通的血肉让人不忍直视。
她独自一人走到医务室，医生看见伤口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不停地问她这是怎么弄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可得疼死啊。
周落落盯着自己的手，感觉这世界仿佛只剩了医生阿姨的关心和唠叨，像她妈妈一样。
医生上药的时候问她疼不疼？
周落落转过头将下嘴唇咬得死紧死紧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疼。”
比起身上留下的伤痕，上药受的这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
3
周落落放学后没有赴约，下课铃一响，她就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的时候，周妈妈在厨房里忙，听到开门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我的宝贝落落回来啦！”
周落落连忙把自己的手往身后藏，像往常一样，朝妈妈笑了笑。
刚要溜进房间的时候，又被妈妈叫住了，她停下脚步，立刻面向周妈妈，好把自己的手藏到背后。
“对了落落啊，妈妈明天跟你老师去请个假，带你回你爸老家祭祖。”
除了家中被放在抽屉里积灰的证明表现了她爸爸是个英雄之外，在世人眼里，他已经不存在了。
爸爸多可怜，虽然他是个英雄。
前几年周落落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了这句话。
妈妈又回厨房去忙了，周落落松了一口气，进了房间。
明天可以不用去学校，周落落开心得在床上打滚。
吃晚饭的时候，周妈妈自然发现了周落落手上的伤口，周落落笨拙的夹着鸡腿往自己嘴里塞，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脸上随意的表情看着一点不像作假，于是周妈妈嗔怪的说了她几句，“又不是小孩儿了，还整天这么鲁莽，不成样子。”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周落落夸张的动作逗得周妈妈哈哈大笑。
第二天，周落落收拾好行李和妈妈一起坐上了长途车，她一直有晕车的毛病，于是一上车就强迫自己睡觉，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
她做了个极为奇怪的梦。
梦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在梦中，那男子身穿金盔战甲，握着一把长枪在战场上杀敌，狼烟滚滚，尸横遍野，鼓声累累，他的头发已经散乱，动作却依然骁勇。
战马上的他眸光犀利，敌人一个接一个死在他的长枪之下，枪上沾满了鲜血，他身上大红色的战袍随风起舞，背后是高墙城池，千军万马。
周落落像被钉在了原地，冒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浑身发冷又感觉热血沸腾。
突然，战马上的男子回眸向她看来，剑眉星目，俊朗无双。
耳边是战马嘶鸣的叫声，战旗飞扬，男子向她策马而来，周落落眼前一黑。
“落落？落落？”车子已经熄火了，司机在打扫卫生。
周落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妈妈提着行李弯着腰趴在自己眼前，窗外是将落未落的夕阳。
“落落，奶奶家到了。”
4
其实这是周落落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来奶奶家。
这里的兄弟姐妹她都不熟，就连奶奶她也不认识。
当初她出生的时候，家里人按照惯例找个道士帮她算了一卦，那个道士说她十六岁以前不得回祖宅，不然会带来灾祸。
于是周爸周妈连夜把她接到城里去了。
不过周落落一点不信，她不回祖宅过的也不怎么好。
当妈妈指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喊她叫人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奶奶长什么样。
奶奶是个严肃的老人，周落落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仍在假寐。
周落落本来想和妈妈住一个房间，因为环境陌生，她感觉有些害怕，但是奶奶说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一人一间房。
于是周落落搬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房间。
房间的摆设跟古代卧房很像，连家具似乎都是上了年头的。
明天就得祭祖了，奶奶让大家好好休息。
周落落回到房间后，感觉比以往累，一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她又梦见了那个男子。
不过这次场景不同。
她看见他坐在一张书桌后面，眉头紧皱翻阅着面前的书本，身后窗户大开，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
翩翩少年郎，当真是比桃花还好看。
他脱下了战衣，穿一身墨色长袍，衬得原本就绝佳的眉眼如山泉般清冷干净。
周落落悄悄挪动脚步。
“谁？！”
少年开口一声低和，周落落吓得瞬间僵住，转头的动作像慢镜头。
两人猝不及防的落进了对方的眼里。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很快恢复正常。
周落落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干脆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那少年一眼。
“你是何人？”周越手中捧着书卷指向周落落。
周落落抬头瞄了一眼周越，更加感到局促不已，几乎想立马逃离这里，突然，她转念一想，这不是我的梦吗？
于是，她试探着抬起头，少年一脸戒备。
“我，我叫周月。”
“周月？”
“嗯，嗯。”她继续移动。
周越眉头一皱，虎口收紧，突然拔出长剑，不过短短几秒锋利的剑已经架到了周落落的脖子上。
感觉到脖子一痛，周落落先是一怔，为什么梦里痛感这么真实？然后吓得闭上了眼睛双手高举一副投降姿态，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到底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周越紧紧盯着周落落，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周落落感觉自己倒霉透顶，做个梦都要被人欺负。
她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认识的祖宗十八代，以及为什么会来到奶奶家，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反正是梦，醒来就什么都没了，没必要跟一个纸片人较劲儿。
“再说一遍！”周越突然激动，手上失了力度。
周落落脖子一缩，战战兢兢的用双手悄悄将脖子上的剑移得远了些，听话的重复了一遍刚刚讲的话，“我，我叫周落落，我家住在青石镇，有，有一个祖先叫做周敬，明天我们要拜祭祖先，我……”
周越手上的刀突然掉落在地，重重一声闷响，桃花瓣飘进屋子里，周落落眼前又是一黑。
5
周越很长一段时间都梦见自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同一个女孩儿，厚厚的额发遮住她的眼睛，他从未看清她的样子。
他看见她被人堵在茅厕里，一盆水从她头上浇下，她单薄的身子穿着湿透了的衣裳，不停发抖。待那些恶人甩手走掉的时候，她滑到墙角抱住胳膊，周越发现她在哭，他想过去触碰她可是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
他看见她手臂小腿额头上满是伤痕，即便天气炎热，她也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看见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咬紧牙不在那些人面前流下，他时常被气得想冲上去狠狠揍上那群坏蛋一顿，可是他在她们眼里似乎是空气。
他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面，课桌永远被弄得乱糟糟的，连课本都被人划满了污痕，她却只是细心地撕下被损毁的纸页，然后将完整的课本收好。
他从来没看见她生气，她在家里笑嘻嘻，在学校永远低着头。
她看见可爱的小孩子会忍不住摸摸他们的头然后手忙脚乱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捧糖，有时被小孩儿身边的大人看作不怀好心的人，慌张解释的模样逗笑了周越。
他看见她很多模样，想走进她生活的愿望越来越迫切。
但是他只知道她叫周落落。
周落落醒来的时候感觉脖子有点痛。
她吓得汗毛倒竖，立马伸手摸了上去，瞬间呆住了，感觉背后凉风阵阵。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跟那男子的相遇，似乎并非梦境。
周落落穿了一件高领衣服去祭祖。
幸好今天天气不是很热。
一大家族的人都跪在郊外的祠堂里，周落落偷偷抬头，看见了一排又一排的灵位，轮到她这一辈的人上去祭拜祖先的时候，她拉了拉衣领。
周落落接过奶奶递给她的三炷香，恭敬的来到灵位前。
她拜了三拜，平静的将香插进了小缸中，一抬头却差点吓个半死。
灵位旁边坐着的赫然就是梦里见过的少年郎，他手里拿着苹果津津有味地吃着，身上佩着他的长剑。
周落落慌乱地往四周看，却发现没人注意到台上有人。
“别看了，只有你能看见我。”
“为什么？！”周落落情不自禁吼了出来，被奶奶严厉地喝住了。
“你跟我有缘呗，小姑娘。”周越半躺着，一手撑在台子上，翘着二郎腿转过头看她。
接下来的日子，周越每天夜里都缠着周落落说要跟她一起回去，周落落多次拒绝未果，反而被周越霸占了床铺，她也没想到周越竟是这屋子的主人，只能可怜巴巴的抱着被子打地铺。
她到底没能拗过周越。
说出来谁都不会信，周落落回了趟祖宅竟然带回了和自己隔着上千年的老祖宗，还得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你说你为什么还要吃饭？”周落落趁着妈妈不注意盛了一碗饭溜进房间。
“我是你祖宗。”周越严肃的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一点。
周落落觉得这词非常有歧义，但又确是事实。
她糟心的从书包里翻出作业，明天又得去上学。
周越吃完饭后开始在房间里练剑，一招一式干净利落跟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般无二，剑下生出的风将周落落的头发吹起。
“祖宗，可不可以请您挪步，我得写作业。”
周越把长剑往身后一转，不过一瞬已移到周落落身边。
“你这，是叫作业？”周越又看了一会儿，“如此简单的试题你竟不会做？真是枉为周家后人。”
“……”
周落落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那不然…您帮我做了吧。”
“这有何难？”
于是周落落看他拿过自己的笔，好奇又嫌弃的看了一眼，用握毛笔的姿势在纸上写起字来。
周落落目瞪口呆，这还能说什么？
没想到她的祖宗这么厉害，她不得不承认她们家族繁衍了这么多年，到她这代似乎是有点废了。
6
第二天，周落落跟周越交代，“我要去上学了，你乖乖在我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走。”
周越双手抱胸长剑夹在中间，打坐的姿势坐在床上，郑重的点点头。
于是周落落放心的出门了。
听见周落落关门的声音，周越后脚就跟了上去，为了不让周落落发现，他将自己的轻功运用到极致，飞檐走壁，跟着周落落来到了她的学校。
“看谁回来了？”周落落一推开教室门，就听见苏因说话，“我们的落落回来了！大家还不鼓掌欢迎！”
周落落耳根迅速涨红，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苏因坐在她的桌子上，脚踩着她的椅子，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眯眯的看着周落落。
周落落捏紧书包带，低头轻声说：“请，请让一下。”
“你说什么？”苏因故意凑近她，周落落下意识弹开。
苏因哈哈大笑，“落落，你躲什么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苏因拉近。
周落落站在原地背上渗出冷汗。
苏因从位置上跳下来，伸手撩住周落落的一绺头发拿在手里把玩，正准备用力一拔的时候，突然被人握紧了手臂。
两人俱是一惊。
挡住苏因发力的那只手是周落落。
周落落惊讶的往身后看，周越正握着她的手不屑的看着苏因，然后又低头瞄了她一眼，“你被这样的人欺负了？”
周落落又是羞涩又是惊喜又是尴尬，最后点点头。
周越一发力，苏因一下子被掀翻在地，班上的人一阵惊呼，立马有人过来扶她。
苏因临去座位前死盯着周落落不放，眼里的愤怒与凶恶显露无疑，周落落害怕得往身后靠，周越撑住周落落有些发软的身躯。
“这有何惧？不过是一品行不正的女子罢了，我一招就能把她撂倒。”
“我，我也是女子。”周落落提醒他，“而且我还不会打架，也不会骂人。”
周越抱着长剑靠在周落落座位后面的窗户旁边，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飞，“你不是有我？你忘了你祖宗是干什么的了？”
周落落一边检查桌椅，一边将他刚刚来到自己家就不断重复给她灌输的话背了出来，“知道，忘不了，你是武神，打遍天下无敌手。”
少年的眉眼如清泉似朝阳，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闭眼假寐声音也变得如同落日般温柔，“所以你便无需害怕了。”
周落落身躯一怔。
一整节课周越的话都在脑子里回荡。
你便无需害怕了。
7
放学后，周落落来到了跟苏因约定的地方，一个她噩梦开始的地方。
她在这里撞见苏因带着一堆人对着一个女孩儿拳打脚踢，地上都是明晃晃的血迹，她吓得立马想逃，然后准备偷偷报警。
可是苏因那群人没有放过她，把她叫了过去，放了地上那个满是伤痕的女孩子，将她当做猎物。
她被踢得倒在了墙上，厚重的刘海下掩盖着罪恶的血迹，身体被印上数不清的伤痕，她前一秒还在同情那个女孩子，后一秒却遭受了比她还要恶劣的境况。
苏因曾试图叫一堆游手好闲的人呢堵她，她侥幸逃脱，却被吓得魂不附体，整夜整夜失眠。
周越发现周落落身子一直在抖，搭上了她的肩膀，“你很怕？”
周落落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了周越一眼，试图从他那里寻找自己已经丢失了很久的信心，她点点头。
“喏，”周越挑眉，“抓住我的衣服，你要想着我在你旁边，不会让人伤到你的。”
周落落望着周越，眼睛突然有点湿润，既感动又害怕，她毫不犹豫的抬手抓住了周越的衣袖。
周越立即抬起另一只手胡乱帮她抹了抹脸，脱口而出，“周家后人，岂能轻易掉泪！”然后迅速撤离，偏过头去，脸颊微红。
这一带有些破败，几乎很少人来。
周落落到的时候，苏因已经等在那里了，上次堵她的那些社会青年也来了，还来了很多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过来。”苏因像招呼小狗一样招呼周落落，像以前那样。
周落落跨过几个废酒瓶，控制着自己不要抖，抓着周越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
周越腰上佩着的长剑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杀气，蠢蠢欲动。
“别怕，我在。”周越的手改为轻轻搂住周落落的肩膀。
“你来啦？”苏因撑着下巴，“快过来呀，落落，这里还有你上次见过的哥哥呢。”
那些苏因口中的“哥哥”手里握着燃了一半的烟，味道呛得周落落想哭，他们一个个的眼冒精光，眼神猥琐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周落落直犯恶心。
“你先把东西拿出来，”苏因站起来靠近周落落的脸，周越手撑着周落落的腰，“我们再算今天上午的帐。”
苏因又坐回原处，周落落鼓起勇气抬头看她。
“我没带。”
一片寂静。
“哎呀，”苏因嗔怪的看了周落落一眼，然后跟周围的同伴们交换了眼神，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才几天落落都学会撒谎啦？”
“给老子拿出来，我可不像苏因那样好脾气！”一男子走出来吼着，要放以前周落落肯定已经瘫坐在地了，可现在她身后有周越。
周越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厉害。
苏因耸耸肩，以告诫的口吻开口，“落落，快点拿出来吧，不然等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保证哦。”
8
一个男的丢了烟，走到周落落身前对她动手动脚，周落落顿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当他的手碰到她裙子，一脸猥琐相准备撩开的时候，突然一阵大风，像瞄准了他似的，把他吹翻在地。
原本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顿感不对劲纷纷站起。
一大群人朝周落落涌来，像末日僵尸。
周越冷笑一声。
“我们要上了，小姑娘。”
周落落感觉自己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靠，这小妞带的是什么？剑？！”一男子从地上爬起瞳孔紧缩。
周落落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握着周越的长剑，她脑海里响起周越的声音，“一群废物。”
“苏因！你不是说这妞好欺负吗？！”
苏因倒在地上恨恨地看着周落落，嘴里很不甘心的吐出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小姑娘，上去给她一顿，”周越道，“打得她心服口服。”
“我自己吗？”周落落忍不住问。
“不，”周越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我和你一起。”
感觉自己身体仿佛不受控制直往前冲去，长剑飒飒，风声烈烈，刚才作威作福的一群人此刻倒在地上看周落落的眼神仿佛在看怪物。
在周落落迅速冲过来的那一刻，苏因尖叫一声，撕破长空。
“不要——”
看她害怕至极身体抖得像筛糠，周越嘴角一勾，“小姑娘，解气吗？”
这是周落落第一次完好无损的从那个地方回来。
周越抱着他的剑双腿交叠坐在床上闭眼假寐。
“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武功。”
“为什么？”周落落端着一盘削好了的苹果蹲在床前，周越最喜欢吃苹果。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不是有你吗？”周落落双手递上一个苹果，笑眯眯的。
周越睁开一只眼拿过苹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天清早却拎着周落落的耳朵，“小姑娘，起来练武了。”
于是，周落落被拖到院子里，哈欠连天的跟着周越学一招一式。
周妈妈起床看见女儿在桃花树下姿势古怪，心里疑惑便问道，“落落，你在干嘛呢？”
周落落的小肚腿被周越轻轻踢了一脚，“姿势不端正。”
“我，”周落落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看了周越一眼，回答她妈，“我在，锻炼。”
周妈妈欣慰地点点头去准备早餐了。
9
到学校之后，所有人看见周落落就躲。
又是苏因，周落落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乐得自在。
当她坐到座位上的时候，课桌里的本子被划得稀巴烂，这已经是常事了，周落落见怪不怪的从书包里掏出新本子将作业重新抄了一遍。
周越又跟着她来到了学校。
他坐在窗台上打着瞌睡，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周落落的心怦然一动，感觉整个世界在此刻突然明亮，美好的不像话。
幸好她有周越。
跟着周越练了好些天的武功，周落落总算学会了一点皮毛，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一天晚上，周越突然拿了把剪刀来到正在扎马步的她面前。
周落落脚一时发软，“你干嘛？”
周越摆弄了两下手里的剪刀把周落落按在了椅子上。
周落落双手推拒，幸好此刻周边无人，不然肯定会以为周落落有病。
“你慌什么？”周越比弄着她的头发。
“你们古代人不是不剪头发吗？”周落落仍在推拒。
周越瞥了她一眼，“是你剪又不是我剪。”
“那，那你会不会把我的头皮削下来啊？”周落落坐在椅上身子颤抖。
“……”
“我是剪你头发，不是削你脑袋。”
月色清凉，落阶如水流，桃花盛开的院子里，一袭墨色长袍的少年郎正皱眉弯腰站在坐着的紧闭双眼的少女面前，一脸严肃的拿着剪刀仔细在她刘海上比划。
“看那个小方块儿里的人是这样弄的啊。”
“什么，什么小方块儿？”周落落抓着周越的长袍不敢睁眼不敢动。
周越没答，往周落落的脸凑得更近了，低声轻喃，“女子就该漂漂亮亮的。”
周越的手法很不错，周落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有些怔愣。
周越站直身子看着周落落，也出了神。
“你什么时候学的剪头发？”
“前段日子闲来无事看你头发不齐整，便学了。”周越将凳子搬到一边，一跃上了楼顶。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周落落已经很久没有剪过头发了。
看到楼顶上清瘦的身影，周落落轻轻抚了抚头发，嘴角不自觉漫上笑意。
许是她太久没认真打理过自己了，都快忘了自己原本就是个美人。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周落落十分不自在，因为她感觉总有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也确实如此。
从她进校门开始，便有人打量她，眼里不是惊讶就是惊艳。
周落落是个美人的消息没用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有人专门来到教室门口趴到窗户上看她。
她眼睛一直控制不住往窗台上瞟，周越坐在那里，看见他周落落便心安了。
门外的人都是来看周落落的，周越突然有点后悔帮周落落剪头发了，他抱着剑坐在窗台上生自己的闷气。
10
周落落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依赖周越了。
而周越似乎也习惯了陪在周落落身边。
周落落去看电影要买两份爆米花，吃饭的时候要点两份饭，坐公交的时候有人过来要坐她身边她慌乱的把书包丢进周越怀里，忙拒绝对方，“对不起，这里有人了。”
对方一般都会古怪的看她一眼，周越抱着她的书包哈哈大笑，周落落则羞红了脸。
她从来都没想过周越有一天会离开她。
而周越却一天一天的计算着时间，今天距离与她分开的日子又近了。
周越看着周落落在房间里手舞足蹈的描述自己反击苏因的样子，脸上的笑容真真切切，她开心得不像话，他坐在床上看她笑，也开心得不像话。
这样看来，以后应该没人会欺负她了。
周落落提了从街上买回来的一大袋苹果，细心地削好皮，很自然的递给周越，“看你这么喜欢吃苹果，以后我要买一大箱放在冰箱里，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自己拿着吃。”
“不过，你好像不会削皮吧？”周落落将一整块完整的苹果皮放在旁边的盘子里，“要不我帮你削好皮？不行不行，削完皮的话不能放久。”
看周落落一脸纠结，周越笑了，“你买的我都喜欢吃。”
那天晚上，周越将周落落带到了院子里，给她舞了一套剑，少年英姿飒爽，剑法无双，周落落突然觉得可惜，要是他穿上他的战袍，定会是绝世风景。
似乎要将自己的剑法在这一晚上展现尽致，周越大汗淋漓。
月光下他以剑作杖，单膝蹲在地上，周落落走过来递上毛巾，“累了就睡觉去吧？我明天再看。”
她转身的时候没有看见周越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第二天周落落上学去了，坐在位置上往窗外看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周越闭眼打瞌睡，她想，他一定又被哪个新奇的事物吸引了，想到他有一次看见学校的显示屏便好奇的钉在原地认真研究，缠着她问个不停的模样，周落落忍不住噗嗤一笑。
可是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他，周落落突然有些心慌。
回到家后，她急忙推开房间也没有看见平常懒散的坐在她床上的周越。
桌上是她昨晚削苹果剩下的一大盘苹果皮，还有，周越写的信。
周落落浑身失力，跌倒在地。
他走了之后，留在这个房间的痕迹都一一显露了出来。
周落落找到了周越写了字的笔记本，工整锋利的字迹将剪头发的技巧记录的清清楚楚，一步一步，仔仔细细，还有教过她的一招一式，划了红线的日期。
她似乎能看到他紧皱眉头认真研究手机还有趴在床上写下这些字的模样。
他坐在灵位上翘着二郎腿说着“我们有缘”，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别怕”，拎着她的耳朵说“小姑娘，我要教你武功”，坐在窗台上抱着剑一言不发的陪着她……
突然，一下子，无数个周越涌进她的脑子里。
可是沾满了周落落眼泪的信上，
周越说，小姑娘，照顾好自己，我要走了。
仿佛是一封很普通的告别信，明天就会回来。
可是周落落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11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周落落了。
周越时常盯着窗外那一株桃花树出神。
他曾在桃树下看见过穿着一袭红衣，长发用簪子绾成一个发髻笑容清浅的周落落。
桃花瓣扑簌落下，山水跋涉，他仿佛看见了一整个春天。
周落落大学毕业后搬到了祖宅，郊外祠堂周越的灵位前总是摆着新鲜的苹果。
有人问她，为什么每天都要换一盘苹果。
周落落只是笑笑，“他喜欢吃。”
她抱着周越留下的长剑，轻轻抚着族谱上他的名字。
周越，青城人氏，一生未娶。
周落落的眼睛仿佛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山高水长。作品名：《西西弗里的神话》；作者：粥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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