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楔子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是个幼年失怙、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却也是个恩将仇报、曲意逢迎的小人。
1
元和六年,詹王逼宫,害死帝王,屠尽秦王两家精英,后幸被太后王氏力挽狂澜。
王氏平叛乱、诛奸邪、定朝堂,携皇长子叶赫·宏泰登基,改元本始,晋升为太皇太后,二度开启垂帘听政新时代。
秦、王两家元气大伤,却让从前出不得头的余嗣有了亮相的机会。如王家二郎,靠着以太皇太后马首是瞻的殷勤侍奉之功平步青云,在王家大郎身死宫中后掌王家大权,就连其女王挽也被太皇太后接进宫中悉心教养,做一名风光无限的宫廷女官,甚至不日还可问鼎后位。
王家二房的崛起,映衬得王家大房愈发零落成泥。因太皇太后并不喜曾与王家掌门人王修仪一条心的王家大房,王家二房揣摩其心意,对只剩下妇孺的大房百般苛待。
很不凑巧,我生在王家大房。大房得势时,我是嫡母与嫡姐的眼中钉;大房衰败后,我又成了王家二房的眼中钉。
要不是嫡母与嫡姐的娇弱身板经不得打击早早地一命呜呼,加之我的庶女身份实在不够格对二房产生威胁,我十分有理由相信,二房能早早地寻了由头叫我彻底消失。
可即使侥幸活下来,我也被磋磨得如猪狗一般。缺衣少食是常态,打骂任凭二房的主子们信手拈来,仆婢们大胆的淡漠与嘲讽更是从未间断。
就在这样的风刀霜剑中,为了生存,我逐渐摸索出一套适合的自保之法。王家二房是赤裸裸的小人,小人得志时便最喜将曾经需要仰望的一切踩在脚下。他们喜欢看我不顾身份地溜须拍马,喜欢看我摒弃矜持地与仆妇们为伍争利。
我曲意配合着乐此不疲的他们,在一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居然还能偷偷攒下几两银钱来。
我很是兴奋,将它们小心藏好留作日后的嫁妆,满心满意等着我及笄成人,哪怕随便寻个夫婿,也算能早早地脱离了苦海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两次险之又险的情形,其一便发生在我十岁之时。
那年,皇上纡尊降贵驾临王家宅院。王家众人相迎,设宴款待尚年幼的帝王。待得酒席散去众人离开,我趁着丫鬟们收拾残局,摩拳擦掌地蹿入其中,夺下一块酱肘子便跑。
众人见怪不怪,只纷纷向我投来鄙夷的眼神。我身经百战多年,哪里会受不住这点子委屈,只是赶紧躲入假山洞中大快朵颐。谁知乐极生悲,我居然被肉食堵住喉咙。
正当我捶胸顿足时,光鲜亮丽的皇上从明媚的阳光中探进头来,怜惜地递我一碗尚温热的茶水。我略有恍惚,刚要说声感谢,可看清他的衣裳后迅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伸出油腻腻的手在他的衣摆上一抹。
他果然皱了眉,却依旧不曾退出去。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立刻夸张地擤了擤鼻涕。
他的目光终于透出几分嫌恶来,带着宫人离开。
我后怕地擦了擦额间汗水,无比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若我和他的任何“亲密”之举让王家二房瞧见,他们指不定会脑补出怎样的大戏。若是认定了我试图勾引皇上从而有可能妨碍到他们宝贝女儿的前程,岂不是会立时要了我的小命。
可还未等我全然放松下来,第二次的厄运又接踵而至。听闻皇上知我身份后甚是怜惜,竟然求太皇太后接我进宫将养。
可太皇太后素来厌恶于我,王挽更怕我勾引皇上。我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哭丧着脸去了宫中。为保小命,我日日战战兢兢地龟缩于偏殿之中,绝不肯出门望风。
皇上居然悄悄摸了进来,趁着四下无人时与我说些推心置腹之言。他悠悠而叹,由我思及他自己,不断地感叹我们的同病相怜。还许诺将来若有能力,定会救我脱离苦海。
他说君无戏言,我却只当笑话听一场,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将他不着痕迹地赶走。
待他走后,我痛定思痛,拼着被剐下一层血肉的痛楚,很是不小心地打碎了太皇太后十分钟爱的两件物什儿。太皇太后勃然大怒,吩咐王挽赏了我一顿鞭子后,终于大开尊口将我轰出皇城。
我忍着疼痛,心中却欢喜异常,为自己的自知之明默默庆幸,总算将小命得保。
2
流水光阴一晃而过,至本始十三年,我及笄,偷偷攒下与使计抢来的银钱也足有百两。正当我研究着该如何给自己谋一个不甚体面的夫君时,宫中圣旨突如其来。
阖府都目瞪口呆地听着,无人能掩心底的讶意。
圣旨上夸我柔嘉成性,贞静持躬,有母仪天下之德。也亏得尊敬些皇家威仪,否则这下跪接旨的众人皆要笑喷了去。
我大骇,如果不是担心欺君罔上之罪,恨不得当场便要将这圣旨撕毁。王家二房的阴冷目光齐刷刷刺来,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
浑浑噩噩中,二叔王朗急匆匆从宫中赶回,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吩咐左右道:“带姑娘下去休息,好生照看着,务必确保她平安入宫为后。”
我惊讶抬头,虽不知他为何不设计除我,心中大石却彻底落地。接下来的待嫁生活按部就班,我的待遇直线提升,直到凤冠霞帔加身时都无半丝波澜显现。
我放松了几分心神,只以为自己自小拜到大的观世音菩萨显了灵,愿意拯救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凤仪殿中红烛高燃,一袭明黄的身影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他挥退众人,掀开我的盖头后粲然而笑。
他握住我的手,坐于我的身边小声地邀着功:“朕说过,等你长大朕定会带你脱离苦海。”
这如清风朗月般的笑容,像极了当年我躲于假山洞中时对他的惊鸿一瞥。我不知怎地,顷刻间便将忐忑挥去,由着酸涩的泪水浸润眼眶。
他又笑了起来,指着偌大的宫殿道:“日后你就是这凤仪殿的主人,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心中如波浪汹涌翻滚,眼泪不自觉又落了下来。靠在这充斥着暖意的胸膛上,我似乎第一次生出些许对旁人的依靠。
我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回馈他与我的温情,我也愿意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护他周全。
更何况,我如今可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皇后,是这大胤后宫的凤主。我正得意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嗓音。
那女音跋扈,几句话就叫外头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退下。我浑身一缩,只觉当初被鞭子抽过的肌肤又在隐隐作痛。
闯进门的是我的堂姐王挽,她甚是倨傲,见皇上也不行礼,只抱着鞭子远远地看向我与皇上。
皇上眉眼间的不耐只是一瞬,待堂姐抬起头时,他已讨好地迎了过去,含笑对她打了个揖,殷勤道:“挽司仪,不知是不是皇祖母有什么话儿要您传达。”
堂姐轻蔑的眼神从我身上划过,居然抬手将皇上推开。皇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她却扑哧一笑,毫无半分敬重之仪。
一股愤怒席卷了我的大脑,我血气上涌,拖着繁重的裙摆拦在王挽面前,怒斥道:“大胆,一介小小女官居然也敢对皇上与本宫无礼。”
“嗤。”王挽口中发出一抹嗤笑,当着我的面儿向皇上重新勾了勾手指。
皇上立即起身,毫无半分恼怒地又靠了过去。她这才开了怀,毫无规矩地拍了拍皇上的肩膀道:“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我多年与我这堂妹不曾相见,今日特来瞧瞧,到底是怎样的美人能让皇上惦念多年,甚至不惜舍我而就她。”
“她蒲柳之姿哪能和你比?”皇上奉承,虽为帝王之尊,却仿佛在堂姐面前矮了半截。
堂姐咯咯一笑,这才满意离开。临走时,别有深意地多瞧了我好几眼。
我的心凉了半截,我本以为,就算皇上并无实权,但也能在后宫中横行霸道。可瞧着如今这情形,实在是卑微软弱得一无是处。
皇上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神色中并无多大不快,只是在与我行敦伦之后,伏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了声谢。
我愈发了无睡意,身体的疲乏并不能赶走我心中的恐慌。若是皇上并不能保住我,我又凭什么在后宫中生存?
3
我辗转反侧一夜,眼下青黑几乎用脂粉遮盖不住。待到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我的手又轻轻哆嗦起来。
太皇太后并不住在凤慈殿,她需兼顾前朝与后宫,便挑中了距离前朝颇近的昭和殿。不过昭和殿历来都是作为帝王的暂栖身之所,她挑中此地,足能瞧出她的野心勃勃。
越靠近昭和殿,皇上居然也愈发沉默起来。我正不明所以,高居正位的太皇太后已吩咐众人将我压了出去,就跪在廊下的青石砖上。
青石砖寒凉,廊下宫人的眼神轻蔑,闲庭散步而来的王挽视线冰冷。我心中恐慌越来越大,早就忘了在王宅里头的求生手段,居然寄希望于正焦急看着我的皇上。
“皇祖母,皇后尚年幼,要教导并不急于一时。”皇上双拳紧握,刚要下跪便被太皇太后唤人扶住。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孙儿不必紧张,哀家不过与皇后叙叙旧,教导她些为后的道理。你先回你的崇顺殿去,待会儿哀家自会派人送皇后回去。”
若连皇上都不在此处,我还能向谁求救。我眼泪汪汪地看向皇上,不断地祈祷他能振作一回,留下来护我一护。
皇上面色惨白,紧紧捏住的拳头松了又紧。最终,他歉疚地看向我,无力地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跌跌撞撞地退出殿去。
我如坠冰窟,眼睁睁看着他步步走远,昨晚升起的豪言壮志在他的背影里悉数化为虚有。
待一个时辰过去,太皇太后总算派人扶我回到殿中。我吓破了胆,什么借着皇后身份与太皇太后争上一争的心思早就抛到脑后,遂颤颤巍巍地五体伏地到她跟前,拿出在王宅中没脸没皮的手段,特意不按皇家辈分唤她,只一个劲儿地哭嚎求饶道:“姑祖母,侄孙女知错了。”
太皇太后听到我的称呼后眉眼很是一挑,颇有兴味地问道:“哀家怎不知你错在何处?”
我飞快地转动脑子,为自己昨晚的“护犊子”行为寻着最佳解释:“皇祖母可记得先祖的莫丝萝莫皇后?”
她似真起了几分兴趣,倾身听我将话说完。
我紧张地措着辞:“我乃王家女,皇上虽慑于您的威势,但对我定会多加提防。若我能取得他的信任,日后定能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掌握到皇祖母的手中,定不会再现帝后串通一气,伤害有养育之恩的太后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我又看了王挽一眼,意有所指道,“想必姑祖母当初择定挽堂姐也有这几分原因在其中。不过挽堂姐在明,且始终借着姑祖母的名头嚣张跋扈,皇上怎愿选她为后。而我自幼便与王家格格不入,皇上选我,想必也是认定了我心中有怨,又较于堂姐更好拿捏罢了。”
我思量多日,心底始终怀疑接旨当日二叔瞥过我那分外不甘的一眼。至今日再瞧太皇太后对我的态度,我十分有理由相信,太皇太后企图以我为线人,来监视住皇上的一举一动。
“哦?”太后抬眼看来,沉沉目光紧盯于我。好半晌,才转身看过王挽一眼,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可随后她又使心腹将我按住,蔑笑道:“哀家也觉得你此计可行,不若让哀家帮你一把,叫皇上误以为你恨哀家与王家甚深。”
说罢,三四个嬷嬷便将我按在地上,王挽阴笑着抬起长鞭,毫不留情地甩向我的后背。
我因疼痛而纠结了眉眼,愈发悔恨起昨晚的匹夫之勇,不过才嫁了人,怎就将素日里的小心谨慎丢到九霄云外。
三十鞭受刑结束,我被人用软兜抬回凤仪殿。皇上已焦急地在殿中走了好几个来回,在唯唯诺诺送走太皇太后的人手后,立刻心疼地扑在我的身旁,愧疚道:“姣月,是朕对不起你。朕真没用,连自己的皇后都护不住。”
我此刻哪里敢流露出半丝对他的不屑与怨怼,做太皇太后的棋子,便必须全然取得他的信任。更何况太皇太后总会有薨逝的那一天,我要做的,便是在皇上夺回大权之前,牢牢地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想到这里,我立刻将狰狞的眉眼放舒缓,只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他以为我是生怕他担忧才勉强忍住疼痛,眼底的懊恼与自责悉数喷薄而出。
我这才放心地沉睡过去,在将醒未醒时轻声地嘟囔道:“姑祖母,二叔,你们好狠的心,折我辱我,我恨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一直陪在我身边的皇上闻言,立刻伸手捂住我的嘴,在窥探过四周后,急匆匆地将四周的帷幔放下。
我佯装惊醒,害怕地伏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皇上,刚才臣妾的那番话,是不是已被太皇太后的暗线听了去。”
“不怕不怕。”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背,“幸好朕阻拦得快,你说得又轻,应该不曾落入那些人的耳中。不过日后你可千万要小心,切不能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本来就是嘛。”我小声嘟囔着,斜眼瞥见他也露出几分转瞬即逝的认同神情来。
逼仄的空间中,我鼓起勇气,抓住他的手,郑重道:“皇上,今后你若是想做些不想被太皇太后知晓的事情,便来臣妾宫中吧,臣妾定会护住您。”
他愕然看向我,略有疑惑的眼底,却迸发出别样的光彩来。
4
自此,我成功地成为了一名双面线人。皇上时常躲进我的凤仪殿中,借着帷幔的遮挡苦读一些帝王的治国之策。
我将书名一个不落地记下报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却嗤然一笑,似乎对皇上苦读良书的举动并不以为意,只吩咐我多注意些皇上与外臣接触的动态,以及是否有亲政的打算。
我慢慢回过味来,太皇太后不过女流之辈,就算执掌朝政百年,也终有归还于皇上的一天。她之所求,不过是她在世时的风光无限。至于王家兴衰,她从未放在心上过。
揣摩出她的心意,行事便愈来愈有章法。皇上自在我殿中读书后,太皇太后从未唤他去耳提面令过,他一意认为是我隐瞒之功,对我愈发宠爱起来。
无数个寂静的夜中,他于万千烛火后轻吟浅笑,伸手宠溺地揽我入怀,在我耳边呢喃道:“朕今生能遇见你,是朕之幸。”
冷心如我,在抱团取暖了这些时日后,心终究不可自抑地松开一道防线。
他虽懦弱平庸,可待我却极好。我与他相处起来,就如寻常百姓家中的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终究没法子全然冷下心肠,让自己只当他是令我好端端生存下去的棋子。
岁月静好,一晃经年。帝后同心,于明面上赏春花秋月,于私下里修帝后之能。陪读时读得书多了,我愈发瞧清这朝堂与后宫之间的波诡云谲,只期盼这日子能一路顺遂下去,叫皇上的雄心皆留待于太皇太后百年之后。
可谁知,皇上愈发年长,心终究在书香谋略的熏陶中渐渐生出无限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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