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叶森岚
责任编辑：龚蓉梅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老汉一脸落寞地望着车窗外，紧锁的眉头像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萦绕着愁云暮霭。他的脚下搁着一个板扎篾篮子，里面装着锤子、铁錾，他的双手黝黑、粗糙，长满了老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灰白的石粉。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打石匠。他乘坐的这趟公交车，正从石材厂开往青山镇，那里是他的老家。
几个小时后，老石匠看到了他的孙子小石头。小石头正蹲在家门口玩泥巴，惊喜地唤着，“爷爷，爷爷”。跑过来以后，他搓了搓小石头的脸蛋，久违的笑容把脸上的皱纹挤成了山核桃。他从工具篮里掏出了一个石头做的指尖陀螺，陀螺在手指头上快速地转动起来，小石头开心地拿着陀螺跟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老石匠这才走进屋里，叫了老伴儿一声：“我回来了。”老伴儿应声从厨房里出来，擦了擦身上的围裙说：“知道你要回来，这退休了是好事，晚上约几个亲戚一起吃饭。”老石匠没吭声，默默地拾掇他的工具篮:大锤、二锤、扁錾、平錾、尖錾、长錾、短錾，还有划线的钢尺和弹线用的墨斗。除了开山大锤，撬石头钢钎不能放进去，其他工具都在，很沉。
饭桌上，老石匠一杯一杯地喝闷酒，仿佛这一桌的热闹都与他无关。亲戚们只当他是一路坐车乏了，由着他喝去。桌上一盘盘菜肴像石材厂里那些空压机、冲击机、切割机、火割机、打磨机……在老石匠眼前晃来晃去，溅起的石花模糊了他的双眼，叮当叮当的碰杯声像老厂长一声声劝退，“回去吧，回去吧……”他嘟囔着：“打了一辈子石，最后还是干不过自动化机器啊！”
老石匠赋闲在家，孙子成了他的开心果。他凿下青山上的石头雕刻成了各种迷你工艺品，陪着小石头玩起了过家家。从前抡锤、淬钢、切割，用的是力气制服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巨石，如今花的是心思和耐性。一把滑溜溜的小铁锤，几根尖利的铁錾，愣是把粗糙坚硬的石头坯料玩转得像豆腐块，篆刻雕花都不在话下。一笔一凿，铁划银钩，粉溅灰飞，钎尖过处，一件件小捣臼、小石磨、小磉盘、小狮子在院子里安了家。
石材厂里的采风团来到青山镇，一眼就被孩子们在院子里磨豆子、捣鼠麴草的童趣吸引了。这些古朴精致的小石艺就是孩子们最好的玩具，在千百万次的点击浏览中成了爆火“网红”。
老石匠的名声，像初涨的潮水蔓延海滩。整个青山镇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好手艺，上门请他打造石器的人也多了。他却一一婉拒，只顾低头磨石头，“手工打磨的石头才有灵魂。”这话说给来人听，又仿佛说给自己听。“你只是个石匠，你以为你是艺术家？”老伴儿给他泼凉水，他也没有恼。
夕阳下，老石匠手里的锤子不紧不慢在小石坯上撞击出叮当叮当的脆鸣，如玉落银盘。
丨审核：杨月
丨复核：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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