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国庆7天,计划2号去河北,却磨叽到上午10点才出发。京藏高速堵。高德导航到国道辅路,也堵。好在,辅路经村镇,可摇下车窗,看路边风景。东瞄西望,见一块路牌,书“敕赐和平寺”。

这几个字,立时勾起一段关于京城另一古刹云居寺的未了心事。遂趁四五小时在途无事,拿出笔记本电脑,先记了大概。

其后三十来天,竟再无足够时间和心力打磨。

直至这两日,伴着窗外风雪,和自己的发愿,作一了断。

●冬日云居寺

YUNJUTEMPLE

是去年和某君相约去房山云居寺。

她好古建,去云居寺是她的提意。计划了好些日子,才终于成行。

我开车,早就做足功课的她,像事先录好解说词的自动讲解器,在副驾叨叨。

“要了解云居寺,就要先说一位叫做静琬的隋朝僧人。”犹记得她的开篇。

静琬又名净琬,因有感于北周、北齐的灭佛政策,担心将来有一天悲剧再临,佛法湮灭,于是发一大愿,要将佛经刻在石头上,让其永世流传。

这一大愿得到皇室支持。公元年,隋大业元年,静琬在涿州白带山开凿石洞,在洞内刻经。这一刻就是三十四年,直到去世。但他的弟子们继承了刻经大业,并将此事业传承百年,直到辽代,才完成静琬遗愿。

有意思的是,虽然静琬的遗愿已了,但此地的刻经并未就此停止。随后的辽金元明清,历朝历代,都不断有人来此刻经,且往往都能得到皇家支持。

经世代劳作,共刻经部,卷,大小石经版块,被世人称作《房山石经》,这座僧人们世代刻经的山也因此改名石经山。

这绵延千年的刻经之业,被原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称为是中国继万里长城以及京杭大运河后,又一项伟大的工程,完全可以和敦煌相比,并认为,云居寺可称之为“北京的敦煌”。

·山门不倒·

●山门

在静琬开始刻经后的第26年,贞观5年,他建立了云居寺。

孰料,浮屠南北湮风尘,断碣西东入山深,傍山而建的云居寺,云起云落,花谢花开,自建成后,历经隋唐辽金明清,寺庙数次损毁,又每每重建,以至于有“山门不倒,寺必重修”的说法。

最近一次,抗日战争时期,云居寺于年、年和年,相继遭到三次大规模轰炸,五进院落六进殿宇的主体建筑尽数被毁,仅残留孤零零的山门一扇、佛塔几座。

这扇山门,其实只是几块石料而已,随时可能坍塌。但怪就怪在,它愣是不倒,顽强屹立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寺必重修”的机缘再次到来,不倒的石条,被嵌入正门。

这故事听得我心中潮涌。待到真正见到重建的大门时,已是近乎朝圣般的饱满情绪。

她好正史,我爱猎奇。

寺内古塔、殿宇一一观瞻,大汗淋漓爬上石经山,听她准导游般细致讲解后,再过些日子,关于云居寺,脑子里就只留下几个故事了。

·午时修,午时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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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塔

第一个,是“午时修,午时倒”。讲的是寺内高耸的南北两座辽塔中,南塔的巧合事。

抗日战争时期,两塔未能幸免,先后遭毁。先是被日军轰炸,后来日军又强迫附近村民拆南塔、造岗楼。古塔牢固,村民只能从塔基上找到砖缝,再用杠子硬撬,这么着,把砖一块一块抠下来,没过多久,塔基和底下周围的砖就被都抠掉了,只剩塔心勉力支撑着上边的十多层塔身。

一天中午,大家正在吃午饭,突然“轰隆”一声,南塔倒了。村民跑去一看,砖石瓦砾遍地,都碎成了小块,再不能用作造岗楼的砖料。

令人吃惊的是,村民在砖石中发现一块完整的汉白玉小碑,上面铭刻着“午时修午时倒”六个字。

原来,南塔于当年的某日中午建成,而今午时倒塌,正好应验了碑上的话。而因为村民都趁午时休息,塔倒时,未伤一人。

·诸法因缘生·

●北塔

第二个,是“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讲的是南北两座辽塔中,北塔的离奇事。

年修复北塔,塔快修完时,遇到了难处。距离塔座一米处的,刻有“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的佛碣砖,要么脱落要么残缺,施工人员跑遍周围几十家砖厂,但没有一家能生产出同等规格、版式和密度的佛碣砖。

没有砖,修塔工程无法继续,只好先修周边的围墙。修墙要淋灰,工人就在距北塔东南大约10米的地方挖了个淋灰坑,收工前倒进去石灰,注满水后,第二天再用。

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满满一池子石灰水都流走了。水流冲出来的凹痕,一直延伸到距离北塔塔基不到两米的小唐塔附近。

专家推测,塔基下可能有藏宝的洞穴。于是大家立刻动手挖宝,挖着挖着,奇迹出现了,居然挖出了块佛碣砖。砖的文字内容、版式、规格和北塔上镶嵌的砖一模一样。

补足北塔八面塔基,一共需要块。刚刚好补足之后,佛碣砖还剩下一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北塔佛碣砖的应机出现,生动说明,什么叫因缘相生。

·辽金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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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经

第三个故事,是“辽金宝藏,应机出现”,讲的是发现块辽金石经的事儿。

那是年8月,北京大学考古系阎文儒教授带队,对石经山进行考古发掘。历时三年,才将石经山上藏经洞里的石经一块一块抬出拓印,拓印好的拓片,用马车运到北京城里的广济寺,要走整整三天。

遗憾的是,虽然大量史料中有石经“一藏于山,一藏于穴”的记载,但是那埋藏辽金石经的“一穴”,却始终未能找到。

有一天,协助发掘的黄炳章先生到附近老乡家找水喝,无意间看到炕沿下被灶火映亮的石头上,仿佛刻有文字。

出于职业本能,他急忙凑到石头边仔细看,果然上面刻有文字,记载的就是找到那“一穴”辽金石经的线索。

原来,这块被垒炕的石碑,是曾经镶嵌在南塔塔心的《大辽燕京涿州范阳县白带山云居寺释迦佛舍利塔记》。抗日战争期间,南塔被毁时,这块碑混在瓦砾中,被老乡捡回家,当成石料垒了炕。

根据碑上的记载,考古队在南塔附近发掘,终于发现了分大小不等、两室的地穴,里面摆满了一摞摞一层层辽金时期的经版。就这样,埋藏了年之久的辽金石经重现人间。赵朴初先生称此为“辽金宝藏,应机出现”。

为保存好这些石经,年,云居寺将这块石经回藏到恒温、恒湿、密闭且充满氮气的地宫里,还在地宫里面设了9个窗口,供游客观看。

我和某君下到地宫时,里面仅我们俩,静静地和这千载石经,对视无言。

·两颗佛舍利?·

●舍利

第四个故事,是两颗释迦牟尼的真身肉舍利的不解之谜。

这两颗佛舍利,和北京八大处的“佛牙”舍利,以及陕西宝鸡法门寺的“佛指”舍利,并称为佛教的海内三宝,弥足珍贵,堪称镇寺之宝。

然而,时间回到多年前,静琬建云居寺时,隋炀帝和无数资财一起赏赐给他的,共是三颗。

当时,这三颗舍利,有三重封函。外函是青石函,内涵是银函,银函里面还有小金函,小金函内,置一小金瓶,三颗佛舍利,就在这小金瓶内。

静琬担心舍利子丢失,就建了舍利塔,里面供奉一空函。同时,在石经山上开掘雷音洞,将舍利子用两层宝函装了,藏在雷音洞里。

这一藏,就是多年。直到明朝万历二十年,被当时的达观禅师无意中发现。

佛舍利的出世震惊朝野,再加上当时的万历皇帝的母亲慈圣太后是信佛之人,于是太后下旨,将三颗佛舍利迎入皇宫,供养三日。

但实际上,佛舍利在宫中流转了足有两个月十九天,才被送回云居寺。

这一放,又是近年,直到年再次被偶然发现,并被打开时,发现里面已经不是三颗佛舍利,而是两颗佛舍利,两颗珍珠。

另一颗舍利子去哪里了?两颗珍珠是怎么来的?谁拿走了另一颗舍利子?所有的疑问,都随着时光流逝,被封存在历史中,这也是境内唯一一颗下落不明的舍利子,成为不解之谜。

诸般传奇,让云居寺成为京郊最有名的古刹之一。而这次云居寺之行,对我和某君都有了改变和触发。

她自此发一大愿,要利用假日闲暇,遍访国内古建。而我在这一年的数个梦里,竟常见一僧人孑然,山门孤立。

注:文中图片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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