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下)
蛤蟆说着,叹了一口气,摸着脑袋瓜直言不讳地说:我也吃了蛤蟆这个外号的亏,你问是咋回事,对你说了可别笑话俺。那年正月,我们村几个小伙子到白杨看了几场戏。我看中了唱李铁梅的那个姑娘,开玩笑说娶一个这样的媳妇就行了。俺街的大孬拍一下我的头笑着戏落说,哎呀,看你那鳖样,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群小伙就“蛤蟆蛤蟆”地叫开了。从那回开始,就一传十,十传百,大人娃娃都给我叫蛤蟆。我这个人面像软,也不会跟人急眼吵架,叫就叫吧,反正身上也不会少一块。最气人的是那年生产队出榜,会计豹子叔也给我写了个“蛤蟆”。怪不得民工们都给他叫蛤蟆呢。大概是八五年的秋天吧,我因建房需到东风水泥厂买五吨水泥。那时水泥虽然不贵,每吨九十多元,但是买水泥的人特多,开票比较紧张,拿着大队开的证明也得耐心地排长队。为防万一当天开不到水泥,我就提前一天骑着自行车到水泥厂排队开票。在开票室东面不到二百米的路边,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身穿印着“东风水泥厂”工作服的人,在路边开荒地,看样子有点面熟,便推着自行车走过去试探着打招乎:是不是老战友?在开荒地啊!那人一抬头,慌得在工作服上擦了几下沾在两手上的土,嘴里啊啊着说,是蛤蟆,跑过来跟我握手,接着问:你去哪里?十多年不见了。我掏出一盒三门峡烟,递给他一支,说:开几吨水泥,想不到在这里咱又见面了。家里人都好吧?你现在水泥厂当工人了?蛤蟆说:说起来话长,咱坐下慢慢说。便拉我坐在路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一边吸烟,一边闲聊。从谈话中得知,蛤蟆从龙山铁路上回来便经龙山兵团会战的县领导推荐,来到东风水泥厂工人食堂当了厨师。虽然每月只有三十多块工资,但毕竟跳出了农门,尤其是逃出了那个令人头疼的“旱圪塔”,进了公家门,端上了铁饭碗,成了柳村一代年轻人羡慕的偶象。尽管如此,他仍然说不下媳妇,一是那地方太差的名声在外,二是家庭条件太差,一个老爹,两个老哥,都得伺候吃喝穿戴,所以提了几个都黄了,即使带两个孩子的也不愿去,怕把孩子们带进穷坑里。这是蛤蟆无法改变的事实,在当时恐怕谁也改变不了。如此希望,破灭,再希望,再破灭……蛤蟆几乎要失去信心了。蛤蟆狠吸了一口烟,说:有一天,在煤矿当工人的运祥哥对我说,最近矿上井下出了事故,死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王,他妻子也是矿上职工,快五十岁了,一儿一女,家在县城,年龄不合适,人家也不会改嫁。另一个叫马腾,小四十岁,媳妇娃子户口在农村,属一头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大的女儿才十三岁,四个都是学生。家里种着三亩多责任田,现在她男人出了事故,家中急需要一个男人帮扶起这个家,这是个茬口,你要愿意去人家,我从中说合说合,估计问题不大。我想自已眼看三十四五了,还等什么,再等就等到月亮地了,于是就满口答应,一说就成,当年就去了她家。那女的叫春花,比我大四岁,可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干活风马利快,可萦记(关心)我了。她常对孩子们说,都要听你大(叔)的话,你大图啥咧?出力挣钱掏心窝子养活咱一大家,还不是为了你们将来都有出息,长大了可不能没良心……真快,眨眼可十来年了,俩闺女已经大学毕业都参加了工作,大儿子马龙在天津一家大工厂当技术员,最小的儿子马飞今年已考上郑洲大学。你看,南店村边那座白色二层新楼就是我现在的家,你有空时到家里坐坐。蛤蟆说着,脸上挂着满足得意的微笑。我半开玩笑说:你美美地住进了安乐窝,老家那一摊子不要啦?咋能不要呢?这几年柳村也不象以前那样穷了。先是国家派打井队打了个一千多米的深井,盖了漂亮的水泵房,一推电闸,那清水可股子往外流,别说吃的水,沟边的几块平地都种上菜了。地都分给社员了,自己想种啥种啥,种庄稼、栽树丶种药材……啥能挣钱就种啥。会点手艺的,可以南上北下做生意,搞建筑,手里都有了俩活钱。这几年兴考大学了,柳村的娃子们也争气,考上北京上海西安南京广州的大学生就有十几个,前头有车,后头有辙,以后考上大学的还会更多,山里的娃子不能永远困在山沟里“改天换地学大寨”,连个媳妇也说不下,你说是不是?。你知道,村北那个不长庄稼不长树的青石岭,听说已经斟探好了,要建一个大型採石场,通过隧道把石料运往北川新建的大型水泥厂,将来柳村的年轻人都可以到场区开挖掘机、开汽车跑运输。蛤蟆说着,仿佛眼里已经看到那喜人的景象,陶醉于一片幸福之中。我把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问:你老爹老哥们现在怎样?蛤蟆说:比以前好多了,大哥快五十了,身子结实,一辈子不怕吃苦,听说下煤窑背煤能挣钱,就去了黄坡小煤窑背煤,一天就能挣十几块钱,现在吃喝都不愁,说积攒下钱就办个老伴。二哥在水库上砸断一条腿治疗接骨后,拄着一根拐杖能一瘸一拐走路,乡干部就照顾他到乡办机械厂看大门,每月三十五块钱,日子也能过。我爹八十出头了,身板骨挺结实,养了十来只羊。我说接他来南店住一段享几天福,他说离不开家,心里记挂着那几个羊。等他把羊卖了,我一定接他下来,坐坐火车,坐坐汽车,到洛阳看看关林,看看龙门,老人家在山里苦了一辈子,啥也没看过。蛤蟆说到这里,鼻子一酸,眼里闪动着泪花。我站起来,拍了一下蛤蟆的肩膀,说:別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哟,十点多了,我得去排队开票。蛤蟆说:那不是小事一碟嘛,我跟你去,往那里一站,叫开票的黄小妞开多少,她就开多少,这不是吹。我知道蛤蟆这不是吹,黄小妞碗里的那几块肉在蛤蟆的勺子里掌握着呢!于是笑着说,这“三门峡”也派不上用场了,我没烟瘾,这半盒烟你抽吧。蛤蟆摆着手说不要,我硬塞到他衣兜里,一路说笑着向开票房走去。作者简介
谷百川,网名锦屏山泉,年生,河南宜阳锦屏镇人。中学语文教师,喜爱文学、书法,为县作协、书协会员。曾在宜阳报、洛阳教育报、教育时报以及网络刊物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篇。
朗诵者简介
王宏光,笔名老岩,董王庄乡初级中学语文老师,洛阳市第三师范学校毕业。在校时老是做文学梦,而且到现在果真把这梦做成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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