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写了篇文章,谈及小时候“怕鬼”,说到了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大毛留言,说自己到了现在还是怕鬼。我留言,我不怕鬼。大毛说,吹牛,我信你个鬼!
我真的不怕鬼,并不是说我的胆有多肥。十岁之前我也是怕的。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的青石小巷里,小巷两侧有很多院落,白天,我和小伙伴们在小巷里东奔西跑,一旦天黑了,决不会迈出院落的大门,因为邻家哥哥总是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说,外面的巷子里有鬼,长长的脖颈上空空无也,穿身白袍子跟在你身后,有头的,也是青面獠牙,冷不丁地就挡住了你的去路,它们都会飘,或者从房顶上飘下来,或者从巷子那口小井里飘上来……
夏天的傍晚,院落里很喧闹,家家户户抬出了竹床,洗完澡的小伙伴们便在竹床上嬉戏打闹。有大人摇着蒲扇,坐在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木凳或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天文地理。那些漫无边际的闲聊里时常有妖魔鬼怪的出现,小孩子们听了便缠着大人细细道来。胆小的偎着哥哥姐姐,听得瑟瑟发抖,胆大的也时不时一个颤栗,并心神不宁地瞟着院落外的青石小巷,生怕那个故事里的鬼已在院外徘徊。更有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邻家哥哥,忽然指着屋脊上摇晃的蒿草,“嘘”了一声:“看,那里有鬼火在闪!”大人顺手用蒲扇的扇柄重重地抽了他一下,“鬼扯,那是荧火虫!”被拍疼的邻家哥哥“嗷”地一声,似鬼哭狼嚎,划破小院高黑的夜空,瞬间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再后来,上小学了,一到下雨天的体育课,我们那个年轻的体育老师就像个说书人一样,端坐讲桌前,将手里的黑板擦一拍,“咳咳咳”地清下嗓子,便开始了他永远也讲不完的鬼故事。那些鬼故事里有滴血的墙,有厕所里伸出的一只手,有镜子里的红衣女……窗外雷声轰轰,一个惊天炸雷后,教室上方本就昏暗的日光灯忽然灭了,室内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便是一片女生凄惶的喊叫。
但在我十岁那年,我忽然就不怕鬼了。
那是寒假,我去外婆家过年,晚上和外婆并排睡在一张床上。有天夜里,我忽然醒了,醒了后发现房间的一把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竟是我去世了四年的外公。外公身穿一套黑布衣裤,脚蹬一双黑布鞋,我好奇地看着他,他也静静地看着我,笑眯眯的,和往常一样。我们就那样无声地交流着,我的内心有些惊喜,还有些悸动,我想唤醒身边的外婆,让她也看一看外公。就在这时,身边的外婆也醒了,她拉亮了床头的灯绳,我再一看,椅子上的外公不见了。
我遗憾地跟外婆说:“刚刚外公坐在这把椅子上,你一开灯,外公就没了。”外婆轻轻地“哦”了一声:“过年了,外公是回来看看你的。”外婆上完厕所后又拉灭了灯绳,叮嘱我:“睡吧。”可我怎么也睡不着了,小小年纪的我竟第一次失眠了。我拼命地睁大着双眼,在黑暗里盯着那把椅子,可椅子上已不复有外公的身影了,那只被岁月包浆打磨的椅子,在窗外渐渐泛白的微微晨曦里,闪着深沉的光。
我第一次思考了“外公到了哪里去”的哲学问题。我问外婆,人没了是不是就变成了鬼?外婆说,那不是鬼,是魂。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自打十岁那年的寒假后,我再也不相信世上有鬼了,但我相信人死后是有魂的,而魂并不可怕。后来我在课本上学到了几个词“花魂”“诗魂”,老师解释为泛指事物的人格化精神,我想,一具不复存在的亲人肉体躯壳,是否也是以一种精神化的面目存在于我们的周围,那么,他们有什么可怕呢,他们正是仍活在世上的我们的朝思暮想啊!
更何况,“鬼”一直就出现在我们的文化里。鲁迅先生《朝花夕拾》里有篇《无常》,写的就是一个叫“无常”的勾魂鬼。他担负的任务是勾人魂,应是很恐怖的一个鬼,但他却是那样可亲又可笑。他在勾魂堂房的阿侄时,见阿嫂哭得异常悲伤,竟善心大发,放阿侄“还阳半刻”,被阎王爷捆打四十下,并被误会收了好处。在他身上体现出的鬼性、鬼情的背后即是人性与人情,甚至他的“鬼格”远远大于“人格”。因此鲁迅先生的弟弟周作人就此说过:鬼为生人喜惧愿望之投影。这样的“鬼”还有甚可怕所言?
自古文人的笔墨与清谈里,“鬼”是个有引吸力的话题,以至于“鬼”已渗透到我们民族的语言里了。就像大毛调侃我的“我信你个鬼”,还有男女打情骂俏的“你这个死鬼”,更有鬼才,鬼机灵,鬼聪明,鬼斧神工这些含有赞许的词,谁会联想到那些被臆想出的无头、无脚可怖的鬼呢?
很欣赏一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其实鬼是不存在的,它只存在于某些人的内心,是心魔,是恶念,或者也是我们执着于相的,从内心到大脑皮层自己主管捏造的幻想。
最后,我想引用抖音里刷到的一句话,送给怕鬼的小伙伴们:怕鬼真的是太幼稚了,我带你去看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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