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帆接受邀请雕刻十二个女神像
但奇怪的是
女神像在完成后肚子渐渐隆起
“石像怀孕了”
1
纯白的石像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杏粉色，林飞帆目光专注地比量着石像，看似冷硬的石头，在他手下却仿佛水嫩的豆腐，很快就落下一层层凝脂般的碎片。
林飞帆在心里暗赞了一番，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不久前才获得了雕塑大赛金奖，知名大牌香帝奥马上就来谈合作了。他们这季的彩妆主题是“女神”，特意邀请林飞帆制作十二尊形态各异的女神塑像，他们会给石像上妆，然后放置在全国十二区里。
林飞帆很快就有了灵感，但他迟迟没找到合适的材料——普通的石材可没办法承载女神们的灵气与美丽。
好在，香帝奥那边传来消息，在开发不久的玻璃城附近，出现了一块非常不错的料子。林飞帆立马赶了过去，果然是一块绝佳的石料。那块石料不仅颜色纯粹，就连尺寸大小也非常合适，简直像是为了他这次的新作品量身定做一般。直到林飞帆落下最后一刀，这尊女神像才终于大功告成，夜已经很深了，他痴迷地盯着这尊石像，不自觉伸手抚上了雕像的脸庞，女神像的脸庞似乎也微微带着一丝温热。
地铁里人挨着人，小电视正在闹哄哄地放着晚间新闻，“第三轮人口大爆炸即将来临，人类人均生存空间将再度缩减，淡水资源和粮食危机几乎要击垮……”
伴随着每天完全雷同的提示音，巫灵灵打着哈欠，跟着人流一起涌入了出口。
地铁出口处正在播放新的巨屏广告，那个城市新地标，流光幻彩的玻璃城仍在建设之中。这个鸟笼形的建筑内部设施齐全，待在那个被称为“金字塔尖”的玻璃大厦楼顶能够轻而易举地俯瞰整座城市。
接着画面一转，这是香帝奥最新的广告，十二个黑色轮廓剪影并在一起，中间还跳跃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问号。
“美妆女神像？”巫灵灵砸吧砸吧嘴，“有点意思。”
她今天是故意找了个借口，特地从家里折返回来加班的。每个人都有点癖好，她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的癖好有点另类——她非常执迷于那些完美的人类。
很快，她就选定了一个醉醺醺的女人。那女人浓妆艳抹，看起来审美和脸蛋都不太行，但身材却很纤细，尤其是脖子，真的像天鹅一样白皙修长。
巫灵灵跟着摇摇晃晃的女人走了一段路，远远地看见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美丽的剪影。她敢肯定，这个剪影的主人拥有0.的黄金身材比例。
再走近些她才发现，这是一尊洁白无瑕的石像。石像的脸上，还铺着一层淡淡的、粉黄辉映的妆。
2
“石像会怀孕？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魏末皱着眉，他看见案情展示板上的那些照片，表情夸张了起来，“也不能单凭这些石像的肚子鼓起来了就说她们怀孕了吧？”
“那这个够吗？”程昱在门口就听见了魏末的大嗓门，“新鲜出炉的B超单。我们带回来的那些石像，每一个肚子里都有孕囊的回声。”
“不是吧？头儿，你也真是倒霉，刚从罪犯调查科调过来就碰上这事儿。”魏末胡乱从口袋里翻出一根烟叼进了嘴里，嗤笑着说，“石像能怀孕就够离奇的了，这还来个集体怀孕，看不出来……那雕塑家还挺有本事的嘛。”
“人已经带回来了。”程昱头疼地揉揉脑袋，“小魏，你带着新来的小吴去做个笔录。”“到！”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呆呆地从一叠厚厚的案卷后抬起了头。失踪的那尊石像被放置在一个商业区里，这里人流密集，排查起来有不小的难度。
“监控录像被洗掉了？”程昱喝着刚买的巧克力沙冰，“这个偷石像的人很厉害啊，不仅能够把这几百斤的石像随便带走，对你们这的内部构造也很熟悉呢。”
“嗨，警官，你这是哪儿的话。”那保安队长擦了擦汗，“我们这几栋楼，大大小小怎么也有十几家公司，因为工作需要，每家公司都配了一把监控室的钥匙。说起来，能进来的人没有成百也有上千。”
摆放石像的地方只剩下了个空空的白色台子，程昱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没有拖拽移动的痕迹……嫌疑人要不是个力大如牛的超级壮汉，就是对这石像极为上心。
到底是什么人，会带走一尊怀孕的石像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巫灵灵裹着风衣，急匆匆地提着才从楼下药店采购的一大袋用品，在门口摸钥匙的时候，邻居桃姐打开了门。
“小灵。”桃姐挺着圆溜溜的肚子，递过来了一小盘热乎乎的糍粑，“我怀孕在家闲着没事干，就做了些小点心，你快趁热吃吧。”
“谢谢桃姐，一会儿我把盘子洗好了给你送去。”巫灵灵迅速接过点心关上了门。
那尊石像安静地立在窗边，完美的身体线条却被微微隆起的小腹破坏了。
巫灵灵近乎痴迷地跪在石像面前，她从口袋里找出酒精和棉签，均匀地涂在了石像的肚皮上，“很快，你就能恢复如初了……那么美的身体，怎么能被如此破坏掉……”
石像的脚边，放着一把她早就准备好的雕塑刀。
就在雕塑刀抵上肚皮的那一刻，门被敲响了。
3
“头儿，分析组那边来人让你过去一趟。”
程昱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脖子，“研究那石像肚子里的东西有结果了？”
魏末一脸八卦，“可不是嘛！我也想去看看。”
分析组的Dr.X是个白胡子老头，他面色严肃地递过来两套热成像眼镜，引着程昱他们来到了观察室前。
“因为不确定石像肚子里的东西是否存在风险，所以我们采取了封闭式处理法。”Dr.X按下了控制按钮，一只机械手臂举着一把小锤，动作灵活地敲开了石像隆起的肚子。
程昱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以为石像的肚子里面会是个婴儿，或者是个小石头人，但里面却空空如也。
热成像眼镜里，只能看到一团抖动的赤红，就在下一秒，那团赤红在黑色的石像上蔓延开来，石像的脸庞和胸口更是变成了金黄色。
Dr.X面色严肃，“你们现在看到的石像热像图……和人在幸福状态下呈现的热像图一模一样。”
魏末惊讶地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像现在……很幸福？”
“我怀疑石像是被某种东西寄生了。在热成像图中，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温度，红色一般代表人的体温，黑色则代表低温。它们的肚子里很可能装着一种未知的寄生虫或者病菌，在接触到空气的那一瞬间，它们被激活，甚至在石像上快速繁殖扩张。”
程昱皱起了眉。
观察室里送进去了一只洁白的小羊。
石像上的红色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顿时朝着小羊涌了过去，不过几秒钟，小羊立刻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这、这他妈美杜莎啊？”
“目前阶段我们只用动物做了实验，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种病毒对人体到底会有哪种程度的伤害。”Dr.X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忧虑，“为了防止传播，我建议先将这些石像全部销毁，然后找出源头，一鼓作气处理干净。”
程昱捏了捏酸疼的鼻梁，看来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失窃的石像。
这事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很困难——那个盗贼深夜作案，应该是个老手，附近的监控录像一点不留。只要自己有交通工具，那真人大小的石像其实非常容易转移。
回办公室的路上有一段狭长的走廊，落地窗里缓慢地掠过一排小小的黑影，程昱侧头看了看，那是准备撒播降雨剂，实施人工降雨的飞机。
这次这么多飞机啊。
程昱揉了揉鼻头，看来一场大风雨就要来了。
4
这些天程昱带着一伙人差点跑断了腿。他们检查了所有可疑的地方，盘问了附近上百名没准知情的群众，但就是没人知道石像的下落。
石料的来源地倒是早就被处理好了，Dr.X将那块地方掘地三尺，最后烧成了一片焦土。
但是没了源头，想要查出怀孕石像背后的秘密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烟灰缸里的烟头层层叠叠地堆积了几层，魏末皱着鼻子，“头儿，你这一身的烟味真是要呛死人了。你都在这儿扎了好几天了，嫂子是不是也快到日子了，你不回家看看？”
程昱揉揉泛红的眼睛，答非所问地说，“你说那个石像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队长。”小吴揉着蓬乱的头发推门进来了，“那石像找到了。”
巫灵灵是被举报的。
住在她家对面的一个上班族早上起来，正好看见两个女人的影子在窗边贴着，他开始还以为是一对情侣，后面就发现不对劲了，赶忙拿了望远镜一看——
是个女人正呆呆地抱着石像。
他仔细一看，那石像正是被警方通缉寻找的那个，就立刻报了警。
现场已经被严密控制了起来，巫灵灵被当场抓获，穿着厚重防护服工作人员正拿着各种仪器在石像身上扫来扫去，领头的，正是Dr.X。
一只警犬无精打采地正趴在一边，Dr.X比了个手势。那警犬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了石像带有巨大裂缝的肚子。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Dr.X一下子紧张起来，“石像肚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巫灵灵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都傻呆呆的，只知道抱着那石像不撒手。
因为还不确定石像肚子里的东西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Dr.X提交了报告，他们必须启动一级警备系统，让所有公民开始严加防范。
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小窗循环播放实验室里的那段纪录片，石像的照片被印制成了各种宣传单，大街上人们人心惶惶，甚至自发戴上了医用口罩。
不知道是谁开始疯传吃小龙虾可以预防病毒传播，无数夜市大排档很快就排起了队，各种小龙虾口味的零食也很快卖了个精光。
巫灵灵和林飞帆的各种信息被扒了出来，就连他们幼儿园时的同班同学也跳了出来，义正严辞地指控——这就是天生两个坏种。
程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被闪烁的屏幕映出一片白蓝相间的光斑。桌子上摆着一袋已经开封的小龙虾味干脆面，程昱在烟雾缭绕中享受了半晌，将最后一截烟头按熄在了那被咬了一口的面饼上。
桌上的手机抖了一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她要生了。”
5
李清桃躺在床上，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一盒热乎乎的蛋挞。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肚子总是沉甸甸地坠着，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第一次当妈妈，没什么经验，还好医生护士都安慰她这是正常的。
她吃完最后一口蛋挞，却还是觉得肚子里空得可怕。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她大喊出声，随即医生和护士把她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她很快躺上了冰凉的手术台，雪白的灯温柔地照射着她，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隐约看见一只婴儿的小脚……是怪异的石灰色。
新闻再一次沸腾了——李清桃生下了一个石头婴儿。
李清桃是巫灵灵的邻居，失踪的神秘病毒流窜到了哪里不言而喻，就在她生下石头婴儿的半小时内，医院又多出生了76名石头婴儿。
整件事拥有了很完整的逻辑链。
官方立即召开了紧急发布会，程昱作为官方发言人，正一字一句地念出Dr.X提供的手稿，“……我们医院，将李清桃与其他产妇进行了隔离，通过我们对这些石头胎儿的研究发现，这种病毒会破坏胎儿的DNA双螺旋结构，从而彻底改变人类的’材质’……这种病毒通过空气传播，目前，研究所并没有找出解决方法……”
程昱表情严肃，“生下石头儿的产妇身体也会遭受严重损害，根据目前的研究结果显示，如果不在石头胎出生前进行处理，她们的子宫会受到永久性损伤……除了不孕之外，严重的甚至还会死亡。”
现场的媒体一片哗然，程昱停顿了一下，“目前，全国的老龄化状况比较乐观，新一批的生产力机器人也已经趋向成熟，在每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人满足个人所得税税率在30%以上，就可以免费领取机器人1名。”
说到最后时，程昱的眼眶已经红了，“……这个国家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这次的危机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场毁灭性打击，但是国家将与你们同在。”
果然，医院都大排长龙，预约做流产手术的产妇数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就连很多大月份的产妇也不顾生命危险，执意要清除肚子里不知道有没有被病毒侵蚀的胎儿。
今天的阳光很好，程昱哼着小调，在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近来街上的人又变少了，生产力机器人倒是多了起来，不得不说，人少了以后，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的目的地很明确，市中心的那栋玻璃大厦。
小车七拐八拐地驶进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在西北角最深处，程昱掏出身份卡在墙上刷了刷。整面墙门向上收了进去，一阵浓烈的药水味扑面而来，程昱把车驶进了药水雾气中。
他停好车，走进了白森森的消毒走廊里。
走廊的出口就是玻璃大厦的入口。
6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妻子已经生产完毕了。
那个小小的摇篮里躺着一名沉睡的婴儿，他的亲戚们七嘴八舌地涌上来——
“是个健康的女孩！”
“名字想好了吗？”
“恭喜啊！咱们程家又多了个新成员。”
程昱抱了抱母亲，病床上的女人已经沉沉睡去了，他撩开妻子汗湿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婴儿车里的孩子还很幼小，看不出像他还是她。
“今晚那边会举办个庆功会，我必须盛装出席，我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就拜托大家了。”
“这是什么话！全靠了你，我们才有资格注射免疫疫苗，然后入住玻璃城……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就是啊，表哥，你可别把我们当外人啊。”
在那栋直入云霄的玻璃大厦脚下，程昱将邀请函递给了一个门童小哥，那小哥满脸谦卑地带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缓慢向上升起，整座城市慢慢缩小成一张地图，在他脚下铺展开来。
真不愧是金字塔尖，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领略的风景啊。
程昱走出电梯，顶楼是一片茂密而又生机勃勃的小型花园，各种高贵的花交织着色彩和形状，一张富丽堂皇的镶金方桌上摆满了天南地北的精致菜品。
Dr.X已经到了，他旁边还坐着一个膀大腰圆的胖男人，这人程昱也认识，正是香帝奥的总裁胡伟峰。
“哎呦呦，青年才俊啊。”胡伟峰站起身，“听说这次的人口削减计划完全是由你一手策划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不敢居功。”程昱也立刻换上了客套的笑容，“要不是博士研究的这个石头人病毒，我这个计划再周密也没用。”
“都来了啊？”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带着剩下几位宾客入了席，程昱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上次见到男人，还是在一段热血沸腾的竞选视频里。
“我看目前我们的进展很不错嘛。”男人在主座坐下，点开了方桌中间的5D投影仪，这个国家的实时人口数据表像海浪一样拥有弯弯绕绕的曲线。“出生率现在已经在负增长了，稍后的计划是针对老年人的，筛掉这两波人，我们留下的都是精壮的劳动力。”
程昱怔怔地看着血红的曲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次计划的关键还是传播链的完美搭建，程昱，你挑选的这个对曲线很执着的杀人犯，简直就是画龙点睛。”
Dr.X也笑了，“所有人都以为这来历不明的病毒是巫灵灵的邻居李清桃传播开的，但他们不知道，那些寻常的人工降雨飞机才是关键。”
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眯起了眼，“那两个人处理好了吗？”
程昱点点头，“巫灵灵之前已经被我打傻了，医院里直接被安乐死了，而林飞帆受不了网络暴力，跳楼自杀了。”
城里开始放烟火了，程昱知道原因，这是网络上的一场狂欢众筹，是为了庆祝巫灵灵和林飞帆这两个罪人的死。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裂开来，光纹与色彩触手可及，仿佛他们一起身就能触到。
男人心情极好地举起了红酒杯，“这个国家以后还要多依仗大家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不是吗？”
几个高脚杯轻轻地碰在一起，细微的声响很快融进了轰鸣的烟花声里。玻璃墙体上的屏幕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几个人类混迹在一大堆面目相同的机器人里，他们开心地笑着，高高扬起了手里的小红旗。
小红旗上印着巫灵灵和林飞帆的脸，两个巨大的白叉覆盖住了他们的脸。
在几分醉意中，程昱迷迷糊糊地想，这两个人到底长什么样来着，他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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