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有媒体报道了甘肃酒泉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简称阿克塞)野生动物救助站一只正在野化训练的雪豹,它捕捉兔子的照片,让人大呼很萌。
阿克塞野生动物救助站对雪豹进行野化训练。雪豹已经学会了捕猎兔子。
作为酒泉境内唯一救助成功的雪豹,它曾经奄奄一息。
它和救助者有怎样的故事,能否回到大自然呢?阿克塞野生动物救助站记录了年底救助这只雪豹至今的故事。
1
年12月15日,这个日子李志龙几乎脱口而出。他还记得,那天,阿克塞白雪皑皑。
李志龙是阿克塞野生动物救助站站长。就是那天,一只小雪豹住进了救助站。
回忆起来,李志龙当时还在县林业局,接回小雪豹的是救助站的前任站长阿利。
那天,阿利接到东格列克村一位牧民的电话。电话那头急匆匆的,说在青石沟草原放牧时,发现一只小雪豹趴在雪地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青石沟草原没有信号,牧民骑了很久的摩托车,才打通了电话。
阿利二话不说,开着越野车,就奔公里外的青石沟去了。
在雪地上,这只小雪豹脊骨凸起,被毛杂乱,趴在那呜咽着,看到人靠近,企图垂死挣扎。可是,它太瘦弱了,仅剩一点劲儿,只能任人摆布。
它的周边还有大雪豹徘徊的脚印。阿利判断,这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家伙。
直到现在,都没人能准确地说出趴在雪地上的它到底多重、多长,“大约六七十公分。”李志龙说,“难道先记录数据,回来写报告吗?大家想的是先救回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啊。”
救助野生动物的原则是,如果动物只是受困、受轻伤,就只清除障碍、简单处理伤情,让它们迅速回归大自然。但危在旦夕的,就可以拉回来采取必要的治疗。
阿利把小雪豹拉上车,慢慢地开了两个多小时,深怕颠簸伤到它。
2
回到救助站,李志龙才真正见着小雪豹。当地的兽医也被请来了。兽医用布袋罩住雪豹眼睛,失去光感的它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一番检查后,判断它是只一岁左右的雌性雪豹,并没有发现外伤,只是太饿了。
那年的雪对小雪豹来说是致命的。雪太大了,原本在高处的岩羊和山羊,就会往低处找草吃,雪豹也不得不离开栖息地,幼崽跟随成年雪豹下山觅食,在偷袭家畜羊群未果后,因断奶缺食、体力不支,无法跟随成年雪豹一起重新寻找新觅食点而遭遗弃离群。
如果没有人及时发现,它可能会冻死、饿死或被其他动物吃掉。
经过短暂的隔离观察、检疫检查正常后,小雪豹在约50平方米的笼子中安了家。它最早的邻居是救助站同年救助的一只狼。
饲养员起初可以随意进入围栏喂食,以新鲜羊肉、羊心肝肺交替喂食。小雪豹恢复得很快,个头长大了,毛色渐渐有了光泽。
不知不觉中,饲养员就不敢肆意靠近它了。
雪豹正趴在假山上。它有时对饲养员表现出温顺的一面,有时也会显露野性。
马燕在年8月前后成为雪豹专职饲养员。第一次,她好奇地站在笼子外。雪豹趴在架子上,“直勾勾地盯着你,呼呼地,感觉会扑过来。”
人多的时候,雪豹看起来很警惕。喂食就变成功夫活。
马燕要和其他几个饲养员一起,拿好铁锹、扫帚等工具,有人把门,有人换水、投食,有人清扫粪便。
慢慢地,雪豹熟悉了这套流程,也熟悉了饲养员。“到点就等着。”马燕说。
3
年,李志龙接过阿利的接力棒,正式成为救助站站长。次年,他开始对雪豹进行野化训练。
第一次投喂活兔子的场面,他还记得。大家都好奇地围在笼子边,雪豹看起来有攻击欲望,但迟迟不行动,等围观的人散去,才扑向兔子。“你说它是怕人呢,还是怕兔子呢?”李志龙猜测着。
年,雪豹的“宿舍”也有了改善。为了防止它丧失善攀爬跳跃、行动敏捷的捕食能力,救助站修建了假山,模拟野外环境。
它也换了“邻居”。救助站年又救助了一只狼,年,两只狼变成了一家5口,挪了窝,原先的地方让给了一只新救助的猞猁。
雪豹每一两天就会捕食一次活鸡或兔子,到现在,它在圈中捕食像兔子这种不太躲避的小动物的技能已很娴熟。
00:14雪豹在捕食兔子。
但它可能再也回不去大自然了。
雪豹一般三四个月时跟随母亲学习捕食,约18至22个月后独立生活。它错过了学习捕食的时段,没有能力在野外捕到岩羊和山羊。
李志龙估摸,若是放归大自然,“活不过俩月。”
比起动物学家对待野生动物时的理性态度,救助者似乎更加感性。
动物学家觉得不应人为干涉野生动物的生老病死。救和不救也是救助界老生常谈的话题,不过,李志龙则觉得,医院,什么样的病号都要救一把。
“雪豹有名儿吗?”“没有,动物多,我们不取名字。”“那你怎么喊它?”李志龙支吾了一阵:“我喊它‘雪儿’。”“雪儿,我来看你啦。”有时,他会不自觉地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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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龙喊“雪儿”时,觉得它可怜。“就在这么小一块地方,吃了睡、睡了吃。”
雪豹捕食兔子。
毫无疑问,放归是野生动物救护的完美结局。甚至有人说,“不以放归为目的的救护都是耍流氓”。
今年刚生效的《野生动物收容救护管理办法》对各地野生动物收容救护提出了要求。但没有具体要求野化放归,国内有极少机构在做。
李志龙经常在网上看其他地区救助雪豹的新闻。
年,西宁野生动物园救助的“凌霜”无疑是雪豹界的网红。“凌霜”被发现时,后肢已经瘫痪,西宁野生动物园专门从北京请来专家,给她做X光检查、核磁共振,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凌霜”慢慢恢复了行走,几个月后恢复了攀爬和跳跃能力,开始进行野化训练。
“要是我们这只伤得这么重,可能就活不了了。”李志龙说,到现在,正式员工只有他一人,兽医是聘请的,十多个饲养员都是护林员转岗或兼职。虽然有雪豹救助、收容的资质,可以育幼长大,但无法更进一步。
野化训练是极为复杂的,国内到目前还没有成功野化放归雪豹的先例。对于无法做血常规、不能轻易使用麻药的救助站,他们只能照猫画虎,摸着石头过河。
训练条件相对好的“凌霜”,恐怕也很难放归野外了。西宁野生动物园副园长齐新章给“凌霜”投喂了一只16斤的小羊。他说:“‘凌霜’终于撕破了羊羔皮,吃到了肉,距离捕捉到羊羔,过去了30个小时。”投喂的第二只31斤的羊,“凌霜”甚至都没能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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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雪豹而言,不能回到大自然,参与人工繁育和保护教育,也有很大的价值。尽管我国年就能人工繁育雪豹,但大部分幼崽未成年便夭折,其中还有很多科学技术难题。
年末,雪豹到了生育期,李志龙开始愁起来。那段时间,雪豹也很焦躁,经常沿着圈舍的防护网来回踱步,尤其是早晚不停叫唤。
它已经四五岁了,正好在黄金育龄期。如果错过这几年,就很难再繁育了。
需要“征婚”的雪豹。
李志龙辗转联系上齐新章,想从他那找一只配对。但按规定,“跨省配对”要由国家林业局调配,决定雪豹去哪人工繁育;并且按《野生动物收容救护管理办法》新规,雪豹饲养繁殖要有国家批复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人工繁育许可证。李志龙最近刚完成了申报程序。
接下来,还有资金难题。救助站属县财政拨款,一年40万经费用于野生动物救助和喂养。到目前为止,救助站共有野生动物22种约余头(只)。光是雪豹,一天约吃10斤肉,一年伙食费就要7万多,还要定期消毒、防疫,配备药品、降温设备等。
四个多月前,一家深圳的公司从李志龙这里要了很多资料,想给雪豹募捐。李志龙积极地给对方发过去,“但没有然后了”。也许是募集资金程序、资质很复杂,李志龙想。
让他欣慰的是,生态越来越好,野生动物栖息地破碎化明显好转。“以前每年救助的野生动物约为二三十只,这些年逐渐减少,今年到目前为止只救助了一只迁徙时落难的大天鹅和一只赤麻鸭。”
他说,眼下如果能解决“雪儿”找对象的问题,就更好了。
在采访中,记者几度发现了令人困扰的问题。
一是救与不救。野生动物救助者面临的实际难题有很多,以雪豹为例,有受财力、物力、天气、地域限制,无法及时救助的;有救助后被人质疑为何不放归野外的;还有雪豹因饥饿屡次冒险偷袭家畜,被牧民放生,最后被饿死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尚且如此,那些其貌不扬、不被人重视的动物处境就更难了。如此看来,建立健全野生动物救助体系,十分紧迫。
二是政策落地问题。今年生效的《野生动物收容救护管理办法》规定,对经救护治疗但不适宜放归至野外的野生动物,且属于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的,需要由相应批准权限的省级以上林业主管部门调配。随着生物多样性保护越来越受重视,应该进一步使政策落地,并且加以细化,对相关资质、权责等进行规范和监管。
三是野化放生问题。说起野化,阿克塞的雪豹学会捕兔子和鸡,顶多只能算迈开了步子。相比国际,这项复杂而科学的工作我国能做的机构非常少,目前报道较多的是大熊猫野化的探索。但如今,社会经济发展逐渐向好,生态环境不断变好,一些地方开始恢复生态承载力,具备接纳野生动物的条件。此时,野化训练的发展应该提上日程,逐渐惠及各基层救助站。
雪豹是高原精灵,全球野外分布不足只。受全球变暖影响,未来三分之一的雪豹栖息地将不再适合它们长期生存。即便是救助的、不能放归野外的雪豹,每一只都是极其珍贵的,它们帮助科学家突破人工繁育难题,也让更多的人了解雪豹,参与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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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及视频:阿克塞野生动物救助站
编辑:金小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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